學達書庫 > 蒲寧 > 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 | 上頁 下頁
五〇


  4-03

  夏初,有一天我在村子裡遇見冬妮卡的嫂子。她站下來對我說:

  「有一個人向您問候……」

  我聽了這話就忘其所以,一回到家,立刻套上卡巴爾金卡,四處鬧蕩。我記得,我當時到過馬林諾沃,走到李文斯克大道……那是初夏的一個寧靜的傍晚,田野籠罩著和平、幸福,美景迷人。我站在路旁,想了一想:還到什麼地方去呢?——我跨過大道,開始再往前走。我借著夕陽的餘暉,走進誰家的一座大樹林,這兒有一個長形的谷地,兩邊的山溝與小穀草木叢生,深至馬腹,傍晚天涼,發出一股草木的青氣。在四圍灌木叢與密林之中,夜鶯歡聲啼唱,宛轉悠揚。在遠處,一隻布穀鳥不斷地咕咕鳴叫,叫聲從容不迫,但十分頑強,好象在這些夜鶯的無謂的歡樂中,唯有它有理由表達自己的孤獨和無家可歸的哀愁。它的叫聲忽遠忽近,有時悲傷,有時古怪,在薄暮的樹林間響起悠長的回聲。我邊走邊聽,後來開始計算,這布穀鳥給我預言了多少年,我還有多少東西不能理解呢?什麼叫生活,愛情,離別,損失,回憶和希望……而布穀烏還在咕咕——咕咕地叫,向我預言一種遙遙無期的東西。但在這遙遙無期的東西裡蘊藏著什麼呢?在周圍一切神秘莫測和冷漠當中甚至還有一種可怕的東西。我望著卡巴爾金卡的脖子,望著它的撒在一邊的鬃毛和高仰著的馬頭,那些鬃毛合著走路的拍節,平穩地一走一晃。在過去那段神話般的日子裡,這個馬頭有時還喊出頗有預見性的聲音。它命中註定的沉默無可挽回,十分可怕,這種永世也不能擺脫的沉默,與我何等相似,就象我這個活著的、有理性的、有感情的。能思考的人一樣緘默無言。還有更可怕的是,那想不到的可能性:它突然會破壞自己的沉默……周圍的夜鶯毫無意義地歡唱著,布穀鳥在遠方象施用巫術似的頑強地咕咕叫著,徒然地一輩子去尋求一個朝夕思慕的巢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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