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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3-11

  從這一天起我的可伯的日子開始了。

  這是一種真正的癲狂症,它完全吞噬我的心靈與肉體的力量。生活只變成情欲的片刻,變成對這一片刻的等待,變成醋意極濃的痛苦。每當冬妮卡的丈夫來同她會面,晚上她要離開平常住的地方,到下房去同丈夫過夜的時候,這種醋意的激情就把我的心完全扯碎了。

  她是否愛我呢?開始是愛我的,雖然秘而不宣,但她為這種愛情感到幸福,以至無論怎麼克制,也掩飾不住心中對我的鍾情,掩蓋不住那雙垂下的小眼睛裡的光輝,甚至在服侍我們的時候,還當著哥嫂的面對我瞟上一眼。後來,她一時愛我,一時不愛——有的時候她不僅是冷冰冰的,而且還是仇恨的。這些感情的不斷變化是莫名其妙的,出乎意外的,使我十分苦惱。我有時也非常恨她,但就是在這種時候,一想到她那副銀耳環,想到她溫柔的、可愛的和青春的嘴唇,想到她的瓜子面孔和垂下的小眼睛,想到她的頭髮和頭巾混雜一起的粗野的氣味,我就渾身打顫。只要我們先前親熱的幸福的日子哪怕返回片刻,我都會欣喜異常,甘願在她面前跪下,聽她差遣。

  我千方百計想在某種程度上恢復過去那樣的生活,但我所有的日子卻早已變成不過是我原先生活的可憐的外表而已。

  冬去春來……我一點也沒有覺察到,不知為什麼只埋頭學習英語。

  上帝突然拯救了我。

  那是一個美麗的五月天。我拿著一本英語課本坐在自己房間撐起的窗戶旁。在與我並排的陽臺上,傳來了兄嫂和母親的聲音。我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們講話,呆呆地望著書本,一邊考慮那極不可靠的念頭。心想,既然兄嫂已來我們這裡,那大概只有冬妮卡一個人在家。想到這,我恨不得一下子跑到阿爾菲羅夫的莊園去,哪怕只在那裡呆一刻鐘也好。但是,意識到自己這樣腐化墮落,心中不免異常難受,萬分痛苦,我顧影自憐,竟至想到死才是莫大的幸福。花園閃耀著灼熱的陽光,蜜蜂嗡嗡地喧鬧不已,有時掠過一層薄薄的藍色的雲影。在這春色明媚的穹蒼裡,一片蔚藍,不時有一朵雲彩,高懸在碧空上,漸漸變國,遮住了太陽。空中慢慢地變暗,發藍。天空愈來愈大,愈來愈高。在這高不可攀、春意盎然、廣漠無垠的世界上,突然雷聲隆隆,滾滾向前,逐漸增強。這雷聲莊嚴隆重,聽起來頗感愉快……我拿起鉛筆,依然想著死亡,開始在課本上寫著:

  又是呵,又是在你們的頭頂上,
  在雲彩與蔥郁的樹木之間,
  高深的蒼穹明淨可愛,
  一片蔚藍,宛若美麗的天堂。

  又是呵,朵朵浮雲又開始發亮,
  雪堆在樹林後邊好似座座山崗,
  凡花蜂在花冠上呆然不動,
  春天之神擊出威嚴的雷響,
  而我,我將來在什麼地方?

  「你在家?」尼古拉哥哥走到我的窗口,用平日不同的、嚴厲的口吻說。「你到我這裡來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感到自己頓時臉色刷自,但我仍然站起身來,跳出窗口。

  「什麼事?」我平靜地間,有點不大自然。

  「咱們走一走,」他乾巴巴地說,走在我的面前,向池塘下邊走去。「不過,你要冷靜對待我的話……」

  於是,他停下來,轉身對我說:

  「是這樣,我的朋友,你當然明自,這件事對任何人來說都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究竟是什麼事?」我吃力地問道。

  「喏,這你自己很清楚……現在,我得警告你:我今早已經把她辭退了,要不然,這件事大概以毆殺未收場。他昨天回來了,直接來對我說:『尼古拉·阿曆山大羅維奇,我早已經知道一切了,請您現在就放安東尼娜走吧,要不然,將來會壞事的……』你知道,他當時臉上白得象粉筆一樣,嘴唇乾枯得連話都說不上來……我誠懇地勸你清醒過來,不要再想去見她了。其實這是沒有什麼好處的,今天他們都到裡夫內附近什麼地方去了……」

  我一句話也沒有回答,走過他的身邊,直奔到池塘,坐在池邊的草地上,那兒新出的柳枝閃閃爍爍,直垂到明淨如鏡的銀色水面上……在無底的廣漠的蒼穹,又是一陣威嚴的雷鳴,我周圍有大點東西急遽地飛降,發出沙沙的聲響,一股潮濕的春草的新鮮氣息撲鼻而來……筆直的、稀疏的雨絲,象玻璃纖維一樣,在新的大片雲彩下一閃一閃。雲彩象一團團白雪在我頭上高高地飄浮,雨點打在平靜明潔的水面上,浙瀝嘩啦,使池水出現許多黑點,跳出無數的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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