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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馬基拉?這是什麼意思?」英國人問。

  「馬基拉,」卡門邊笑邊說,「就是甜橙。把甜橙叫這個名字不是挺古怪嗎?他說他想請你吃馬基拉。」

  「是嗎?」英國人說,「好吧!明天再送點馬基拉來。」

  我們正說著的時候,僕人進來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於是英國人站起來,給了我一塊錢,挽看卡門的臂膀,仿佛她不會單獨走路似的。卡門始終笑著,對我說:

  「小夥子,我不能夠請你吃晚飯;明天你一聽到閱兵的鼓聲,就帶著橙子到這兒來。你會找到一間陳設得比燈街那間更好的房間,你再看看我是不是仍然是你的親愛的卡門。然後我們再談一談埃及買賣吧。」

  我沒有回答,走到街上的時候,英國人向我叫喊:

  「明天送點馬基拉來!」我又聽見卡門的哈哈大笑聲。

  我出來後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我睡不著覺,第二天早上我對這個蕩婦很生氣,決定立刻離開直布羅駝,不再見她。可是,鼓聲一響,我的全部勇氣都消失了:我拿起那簍橙子,直奔卡門那裡。她的百葉窗半開著,我看見她的黑色大眼睛在窺伺著我。頭上撲粉的僕人馬上領我進去;卡門把他支開辦事去了。等到只剩我們兩個人時,她摟著我的脖子發出一陣鱷魚般的哈哈大笑聲。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美。她打扮得像個聖母,噴滿了香水……家具上都蓋著絲綢,刺繡的簾子……而我這個強盜,穿得還像個強盜。

  「我的心肝!」卡門說,「我真想把這兒統統砸光了,放火燒掉房子後逃到山裡去。」

  接著是百般溫存!又是一陣笑聲!……她跳起舞,撕破她的袍子的邊飾,即使猴子也及不上她那樣歡躍,做鬼臉,淘氣。等到她恢復正經以後,她對我說:

  「聽著,這是有關埃及買賣的事。我想叫他把我帶到龍達,那裡我有一個當修女的姐姐(說到這裡她又哈哈大笑起來)。我們要經過一處地方,地名我以後叫人告訴你。到時你們撲到他身上,來個緊急搶劫!最好是結果他的性命,可是,」說到這裡她臉上露出獰笑,這種獰笑是她在某種場合才出現的,誰也不願意去學它,「你知道應該怎樣幹嗎?你要讓獨眼龍打頭陣。你稍稍往後站;因為這只龍蝦又勇敢又機靈,而且他有很好的手槍……你明白嗎?」

  她停下來,重新哈哈大笑,我聽了不由得戰慄起來。

  「不,」我對她說,「我恨加西亞,可是他是我的夥伴。終有一天我會為你幹掉這傢伙,可是我要按照我家鄉的規矩來同他清算這筆帳。我充當埃及人,事出偶然;對某些事,我永遠是一個道地的納瓦羅人,就像俗語所說的那樣。」

  她又說:

  「你是一個笨蛋,一個傻瓜,一個真正的外族人,你像那個矮子一樣,把唾沫吐得很遠,就以為自己個子很高。你不愛我,你走吧。」

  她對我說:你走吧,我可不能走開。我答應動身,回到夥伴那裡去等待英國人;她這方面,也答應我一直裝病,裝到離開直布羅陀去龍達時為止。我在直布羅陀又住了兩天。她竟大著膽子化了裝到旅店裡來看我。我動身了,心裡也有了打算。我回到我們約定的地點,已經知道英國人和卡門將要經過的地點和時間。我找到了賭棍和加西亞,他們等著我。我們在一個林子裡過夜,用松子生了一堆火,燒得非常旺。我向加西亞建議打紙牌。他接受了。打到第二局時我對他說他偷牌,他用哈哈大笑來回答我。我把牌扔到他的臉上。他想取他的短統槍,我用腳把槍踏住,對他說:「聽說你要刀子同馬拉加的打架能手耍得一樣好,你願意同我比比嗎?」賭棍想把我們拉開。我打了加西亞兩三拳。憤怒使他勇敢起來,他拔出刀子,我也拔出我的。我們倆一齊對賭棍說,讓出地方,讓我們一決雌雄。他看已經沒法把我們拉開,只好站到一邊。加西亞彎下身子,像一隻準備撲向老鼠的貓。他左手拿著帽子當盾牌,把刀子揚在前面。這是安達盧西亞的防守姿勢。我擺出納瓦羅的架勢,筆直地站在他面前,左臂高舉,左腿向前,刀子靠著右面的大腿。我覺得我比巨人還堅強。他像箭似的向我沖來,我把左腳一轉,讓他撲了個空;我的刀子卻刺進了他的喉嚨,刺得那麼深,我的手居然碰到了他的下巴。我使勁把刀子一轉,不料把刀子折斷了。事情就這麼結束。一股像臂膀那麼粗的血流從傷口往外直噴,把刀鋒也帶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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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希米亞諺語,意思是:矮子的勇敢,表現在他能把唾沫吐得很遠。——原注。
  指好吵架的人,愛鬧事的人,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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