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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們快要多一個夥伴了,」他對我說,「卡門剛才使了一個絕招,幫她的羅姆逃出塔利發監獄。」

  我已經懂得了一些波希米亞話,因為同伴都說這種話。羅姆這個詞兒使我吃了一驚。

  「怎麼?她的丈夫?她已經結過婚了?」我問首領。

  「對呀,」他回答,「她嫁給獨眼龍加西亞,是一個像她一樣老手的波希米亞人。這個可憐的小子被判服苦役。卡門迷住了監獄的醫生,終於讓她的羅姆獲得了自由。啊!這個女人真了不起。兩年以來,她一直在設法使他越獄,都沒有成功,一直到換了獄醫以後才得手。看來她很快就找到了對付新獄醫的方法。」

  您不難想像我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的心情。沒有多久我就見到了獨眼龍加西亞;他是波希米亞人中最醜的一個怪物,皮膚黑,心更黑,是我有生以來所遇見的一個道地的惡棍。卡門同他一起來,她當著我的面叫他羅姆;而當加西亞回過頭去的時候,她卻跟我使眼色,做鬼臉。我很氣憤,整個晚上沒有跟她說話。第二天早上我們運貨上路的時候,發現有10幾個騎兵跟蹤。那些平時喜歡吹牛要殺盡所有人的安達盧西亞人,馬上哭喪著臉紛紛逃命。只有賭棍,加西亞,一個綽號「滿身斑」的從埃西哈來的美男子,卡門,保持鎮靜,其餘的都丟下驢子,逃進騎著馬進不去的窪地。我們的牲口不能保住,只能搶著把最值錢的貨物卸下,用肩扛著,越過最陡的山坡逃走。我們把貨包先扔下去,跟著我們再蹲著滑下去。這時候,敵人躲在一邊向我們開槍了;我第一次聽見子彈嗖嗖地從我身邊飛過,倒也不覺得什麼。一個人為著一個女人,不怕死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們逃脫了,只有可憐的滿身斑腰部中了一槍。我扔下貨包,想把他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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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利發是直布羅陀海峽岸邊的城市;城堡過去是囚禁在苦工船上服役的罪犯的地方。
  意思是:滿身斑點的。

  「蠢才!」加西亞對我喝了一聲,「我們要一個爛屍幹嗎?

  結果了他吧,紗襪子可別丟了。」

  「把他扔下!」卡門對我喝道。

  我筋疲力盡不得不把滿身斑放到一塊岩石後面憩息一會兒。加西亞走上前來,拿起短統槍對著他的頭上開了幾槍。

  「現在看看誰還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把他認出來,」他邊說邊望著死者被一打子彈打成肉醬的臉。

  先生,這就是我過的美好生活。晚上,我們來到一個叢林,疲乏不堪,沒有吃的,又丟了驢子,當然是什麼都沒了,您猜這個惡鷹加西亞幹什麼?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副紙牌,靠著他們生的一堆火同賭棍賭了起來。這時候,我躺在地上,望著天上的星星,懷念著滿身斑,心想倒不如像他那樣死了更好。卡門蹲在身邊,不時敲一通響板,低聲唱唱歌。然後湊到我的耳邊裝出要同我低聲說話的樣子,不管我願意不願意,吻了我兩三回。

  「你真是魔鬼,」我對她說。

  「一點不錯,」她回答我。

  休息了幾個鐘頭,她就到高辛去了。第二天早上,一個牧羊小孩給我們送麵包來。我們在那裡呆了一整天,晚上我們走近高辛,等待卡門的消息,可是音訊全無。天亮時,一個驢夫趕著驢子,上面坐著一個穿著齊齊整整、打著一把小陽傘的婦人,帶著一個姑娘,看來是她的使女。加西亞對我們說:

  「聖尼古拉斯給我們送兩匹驢子和兩個女的來了;我倒寧願要4匹驢子;不過也沒有關係,我去把他們弄來!」

  他拿了短統槍,躲在樹後向那條小徑走去。我和賭棍跟在他後面,離他不遠。等我們走近了,就一齊跳出來,喝令那個驢夫停下來。那個女人看見我們,非但不害怕——我們的打扮夠嚇死人的——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啊!你們這些白癡竟然把我當作體面太太!」這個女人原來是卡門,她打扮偽裝得那麼像,如果她說的是另一種語言,我就認不得她了。她跳下驢子,低聲同賭棍和加西亞商量了一陣,然後對我說:

  「金絲雀,在你未被吊死以前我們還能夠見面的。我現在為著埃及的生意要到直布羅陀去。你不久就可以聽到我的消息。」

  她給我們指點一處地方可以躲藏幾天以後,就和我們分手了。這個女人真是我們這幫人的福星。我們不久就收到她送來給我們的一點錢,更有價值的是,她給了我們一個線索,就是某一天將有兩個英國有錢人從直布羅陀經過某一條路到格林納達去。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他們有的是貨真價實的英國金幣。加西亞想殺掉他們,賭棍和我加以反對,結果我們只拿了他們的錢和掛表,還有我們非常需要的襯衫。

  先生,一個人變壞是不知不覺的。一個漂亮的姑娘迷住您的心竅,為了她您和人打鬥,闖了大禍,不得不逃到山裡,不由您思考就由一個走私販子變成了強盜。自從犯下了兩個英國有錢人的案子以後,直布羅陀附近已經不是一個妥當的地方,我們就深入到龍達的大山裡面去。您跟我談都過何塞-瑪麗亞,對的,就是在那裡我跟他認識的。他出外搶劫總帶著他的情婦。他的情婦是一個漂亮的姑娘,賢惠,樸素,而且彬彬有禮,從來不說一句粗話,對他忠心耿耿!……恰恰相反,他倒反而虐待她。他經常去追求別的姑娘,待她不好,有時又假裝吃醋。有一次,他給了她一刀子。您猜怎麼著?她反而更加愛他。女人生來就是這樣,尤其是安達盧西亞的女人。這個安達盧西亞女人為她臂膀上挨了一刀非常驕傲,好像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似的經常把刀疤顯露給人看。此外,何塞-瑪麗亞還是一個不講義氣的傢伙!……我們有一次在一起作買賣,他安排得非常巧妙,把好處由他一個獨吞,而把倒黴事和許多麻煩統統留給了我們。不過我還是言歸正傳吧:我們再也聽不到關於卡門的消息。賭棍說:

  「我們中間得有一個人到直布羅陀去打聽消息;她也許已經安排了一筆交易。我本來可以去,可是直布羅陀熟識我的人太多了。」

  獨眼龍說:

  「我也這樣,那兒人人認識我,我跟龍蝦們搗蛋搗過不知多少次,而且我只有一隻眼,要化裝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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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西班牙人給英國兵起的綽號,因為英國兵制服是紅色的。——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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