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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這個警告有用,管它是從哪裡來的。」

  「您的嚮導出賣了我,這筆帳我一定要同他算的。他現在在哪兒?」

  「我不知道……在馬廄裡,我想……可是有人對我說……」

  「誰對您說的?……也許是那個老太婆……」

  「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閒話少說,回答我,是或者不是,您願意不願意在這裡等候那些兵士?如果不,那就請您不要浪費時間;否則的話,那就晚安吧,請原諒我打斷了您的睡眠。」

  「啊!您的嚮導!您的嚮導!我一開頭就不相信他……可是……我會跟他算帳的!……再見吧,先生。您幫助了我,上帝會報答您的。我並不像您想的那麼壞……是的,在我身上有些東西是值得一個紳士同情的……再見吧,先生……我只有一個遺憾,就是我無法親自報答您。」

  「您要報答我就請您答應我一件事吧,唐何塞,就是永遠不要懷疑任何人,永遠不要想報復。拿著,這些雪茄是給您路上抽的。一路平安!」

  我把手伸給他。他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沒有作聲;他拿了他的短統槍和他的褡褳,對老太婆說了幾句話,所用的方言是我所聽不懂的,然後,飛向馬廄。幾分鐘之後,我就聽見他在田野裡奔馳了。

  至於我,我又躺在我的板凳上,可是我再也不能入睡。我心裡思忖,我到底有沒有理由從絞刑架上把一個強盜或者殺人犯救下來呢?我這樣做僅僅是為了我曾經同他一起吃過火腿和巴倫西亞式米飯罷了。我是否出賣了那位站在法律一邊的嚮導呢?我會不會使他遇上受罪犯打擊報復的危險呢?但是,待客的義務又怎麼講呢?……我想這是野蠻人的偏見;今後我對這個強盜所犯的一切罪惡都得負責……可是良心憑著本能來拒絕一切推理,這也是偏見嗎?也許,在我當時所處的艱難局面中,我不能毫無後悔地脫身吧。

  我正在左思右想,對自己的行為,是否合乎道德還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我只見6個槍騎兵同安東尼奧一起出現,安東尼奧非常小心地躲在後面。我迎上前去,告訴他們強盜在兩個鐘頭以前已經逃走。隊長盤問那個老太婆,老太婆回答說她認識納瓦羅,可是因為她一個人住在這裡,所以她不敢冒著生命危險去告發他。她還補充說了一句,說他每到她這兒來,總是習慣在半夜裡動身的。至於我,我得走幾裡地到一個治安法官那裡呈驗我的護照,還得簽署一份陳述書,才能繼續從事我的考古調查工作。安東尼奧有點恨我,因為他懷疑是我妨礙了他賺到200迪加的。不過,我們在科爾多瓦還是像好朋友那樣地分了手;我給了他一筆很可觀的報酬,在我的經濟條件許可的情況下,我儘量多給了他一些錢。

  我在科爾多瓦住了好幾天。有人告訴我,多明尼各會的圖書館裡有份手稿,可以給我提供一些有關古代門達的有用資料。那些善良的神父們很熱情地招待我,我白天在他們的修道院裡度過,黃昏到城裡散步。在科爾多瓦,日落時分總有許多閒人聚集在瓜達爾基維爾河的右岸。在這裡,人們呼吸著制革工場散發出來的氣味,這所制革工場還為當地保持著精製皮革製品的古老聲譽。另一方面,人們可以在這裡欣賞一幕十分值得欣賞的景象。晚禱的鐘聲敲響前幾分鐘,一大群婦女聚集在河邊,站在堤岸下面。堤岸相當高。沒有一個男子膽敢混雜在她們裡面。晚禱的鐘聲一響,黑夜就算來臨了。最後一下鐘聲響過後,所有婦女都脫了衣服,走進水裡。於是就發出叫聲,笑聲,一片喧嘩。堤岸上面,男人們在欣賞這些沐浴的婦女,他們睜大了眼睛,卻看不見什麼。不過這些白色而模糊不清的形體在深藍色的河水上面顯出來,倒也能叫一些有詩意的心靈為之激動,只要發揮一點想像力,就不難在眼前呈現出一幅狄安娜和她的水仙沐浴圖,而不必害怕自己會遭到阿克托安的命運。有人對我說,有幾個無恥之徒有一天籌集了一筆錢,用來買通大教堂的敲鐘人,叫他在規定時間前20分鐘敲響晚禱鐘聲。雖然那時天色很亮。瓜達爾基維爾河的水仙們卻一點也不猶疑,她們相信晚禱的鐘聲而不相信太陽,她們泰然自若地換上了浴裝,這浴裝總是非常簡單的。那時我不在那裡。我在那裡的時候,敲鐘人是不受賄賂的,黃昏暮色蒼茫,只有貓眼才能分辯出最老的賣橙子老婦同科爾多瓦最漂亮的風流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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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明尼各會是由西班牙神父多明尼各(1170—1221)創辦的天主教組織;該會的修道院一般都藏有大量書籍和手稿,主要是從沒收那些被懷疑為異端的叛教者的私人藏書而來。
  狄安娜是希臘神話中的獵神。獵人阿克托安偷看狄安娜和她的仙女們沐浴,狄安娜使阿克托安變成一頭小鹿,結果被他自己的獵犬咬死。

  一天黃昏,在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時刻,我倚著堤岸的欄杆抽煙,只見一個女人從通到河裡的水梯走上來,坐在我的身邊。她的頭上插著一大束茉莉花,花瓣在夜間散發出醉人的清香。她穿得很樸素,也許可以說很寒傖,上下身都是黑色的衣服,像大多數夜間的風流女工一樣。有身份的婦女只有在早晨才穿黑服;傍晚時分,她們就按照法國式樣穿戴。走到我的身邊以後,我的這位浴女就讓披在頭上的頭巾滑下來,落在肩上。在「星星所撒下的微光中」,我看出她嬌小、年輕、身材苗條,還有一對很大的眼睛。我馬上把雪茄扔掉。她明白這完全是法國式禮貌,便連忙對我說,她很喜歡聞雪茄的味道,有時遇到溫醇的香煙,她甚至也抽幾口。幸喜我的煙盒裡還有幾支這樣的香煙,我便趕緊獻給她。她居然俯身取了一支,在一個孩子遞過來的線香上點了火,我給了那個孩子一個蘇。我們一邊抽煙,一邊談話,這位漂亮的浴女同我談了很久,碼頭上幾乎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我認為請她到一所「內維裡亞」去飲冰不能算是冒昧。她經過一番謙讓以後就接受了;可是她先要知道現在是幾點鐘。我按響了報時表,響聲似乎使她非常驚奇。

  「外國人先生,你們有多麼新奇的發明啊!您是哪一國人,先生?一定是英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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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法國17世紀悲劇作家高乃依(1606—1684)的悲劇《熙德》中的詩句(第四幕第三場第一二七三行)。
  原文是西班牙文。
  這是附設有冰窖的咖啡館,實際上存放的是雪。在西班牙,沒有一個村子不開設「內維裡亞」的。——原注。
  在西班牙,凡是不帶著棉布或絲織品的樣品的,都被當作英國人。我在哈爾基斯(希臘地名——譯者)曾經榮幸地被人稱為「法蘭西的英國紳士」。——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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