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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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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奧索擺脫了他的不守紀律的衛隊以後,繼續趕路,一心只想著再見到內維爾小姐的歡樂,很少害怕遇見敵人。他一路走一路想:「我要同巴裡奇尼混蛋們打官司,不得不到巴斯蒂亞去。為什麼我不陪著內維爾小姐一起去呢?為什麼我們不能從巴斯蒂亞一齊到奧雷劄溫泉去呢?」猛然間童時的回憶把這塊風景如畫的地方呈現在他眼前。他仿佛被送回到綠油油的草地上,躺在百年老栗樹底下。一片綠得發亮的細草坪,這裡那裡開著一朵朵藍花,好像向他微笑著的眼睛。他看見莉迪亞小姐坐在他身邊,她脫下帽子,她的滿頭金髮,比真絲更細更軟,在透過樹叢照射下來的陽光底下像黃金般閃耀。她的眼睛藍得清沏,在他看來比蒼穹更藍。她一隻手托著香腮,正在若有所思地傾聽他顫抖著向她訴說他的愛情。她穿的那件細簿軟柔的袍子就是他最後一天在阿雅克修看見她穿的。在袍子的皺褶下面露出一雙小腳,穿著黑緞鞋子,奧索心想,他要能吻一下這只小腳就夠幸福的了。莉迪亞小姐的一隻手沒有戴手套,手裡拿著一朵雛菊。奧索把雛菊接過來,莉迪亞的手緊握他的手;他吻了吻雛菊,再吻了她的手,她沒有生氣……他完全沉湎在這些想像中,沒有注意到他走的路線,但他始終在策馬奔馳。他第二次在腦子裡吻內維爾小姐雪白的手時,實際上他是要去吻自己的馬的腦袋,那馬突然停了下來。原來是基莉娜擋住他的去路,抓住他的韁繩。 「您這樣子到哪兒去呀,奧斯·安東?」她問,「您難道不知道您的仇人就在這兒附近嗎?」 「我的仇人!」奧索因為在最得趣的時分被打斷了,氣憤萬分,他喝道,「在哪兒?」 「奧蘭杜奇奧就在這兒附近,他等著您。回去吧,回去吧。」 「啊!他在等我!你看見他了嗎?」 「是的,奧斯·安東,他走過的時候我正躺在草叢裡。他帶著望遠鏡四下張望。」 「他向哪一方向走去?」 「他向著您現在走的方向去了。」 「謝謝。」 「奧斯·安東,您等等我的叔叔不好嗎?他不會晚來的,您跟他在一起就安全了。」 「別害怕,基莉,我不需要你叔父。」 「只要您願意,我給您在前面開路。」 「謝謝,謝謝,不必了。」 奧索策馬很快地朝女孩指出的方向馳去。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無名火冒起三丈,他尋思命運給了他一個好機會,可以教訓一下這個只敢毀傷一匹馬來報復一下耳光的膽小鬼。然而他走著走著,想起了他對省長的許諾,尤其是怕錯過內維爾小姐的來訪,心情逐漸變化,幾乎使他不想遇見奧蘭杜奇奧了。過了一會兒,他想起了父親,那匹馬所受的淩辱,巴裡奇尼的恫嚇,怒火又燃燒起來,恨不得立即前去找到仇人,向他挑戰,強迫他同自己決鬥。這種種矛盾的心情,使他激動不安,他仍然繼續走著,不過現在是小心翼翼地向前,一邊走一邊審視灌木叢和籬笆,有時甚至停下來,傾聽田野裡經常聽見的那種說不出名堂的聲音。離開基莉娜10分鐘以後(當時大約是上午9點鐘左右),他來到一個十分陡峭的山丘邊上。他走的路其實是一條還沒有完全開闢出來的小徑,這小徑穿越一座親近焚燒過的叢林。道路兩旁鋪滿白色的灰,東一處西一處都有被火燒黑的小樹和大樹,葉子都燒光了,樹身已死,卻還直立著。看見火燒過的叢林,就仿佛置身于隆冬臘月的北方,火燒過的地滿目荒涼,同周圍鬱鬱蔥蔥的一片恰成鮮明的對照,也更顯得悲慘淒涼。可是在奧索的處境中,他只感到有一件事情是重要的,那就是周圍既是光禿禿的,就不可能有埋伏,凡是害怕矮樹叢裡隨時伸出一支槍來對準自己胸脯的人,總是把一覽無遺的平地看作是沙漠中的綠洲。過了這片燒焦的叢林,就是一連好幾塊耕種的田,按照當地習慣都用石塊壘成牆垣圍住,這些牆垣約有齊腰高。那條小徑就從圍牆中間穿過,牆內那些高大的栗樹東一棵,西一棵,毫無秩序,遠遠看來像茂密的樹林。 由於地勢太陡,奧索不得不下了馬,把韁繩套在馬脖子上,很快地沿著灰土滑行下去;剛到了離道路右邊一個圍牆約25步遠的地方,他突然發現一支槍管對準了他,然後是一個人的腦袋伸出牆頭。那支槍向下一低,他立刻認出是奧蘭杜奇奧拿著槍正準備開放。奧索迅速採取了防禦姿勢,於是他們雙方各自拿槍瞄準,盯住對方幾秒鐘,情緒十分緊張,即使是最勇敢的人,面臨生死關頭,也不得不這樣緊張。 「不要臉的膽小鬼!」奧索罵了一句…… 罵聲未完,他就看見奧蘭杜奇奧的槍口發出火光,差不多在同時,他的左邊也放了一槍,那是從小徑的另一邊一個他沒有發現的人,躲在另一堵圍牆後面向他瞄準發射的。兩顆子彈都打中了他:奧蘭杜奇奧的射中他的左臂,就是他用來托槍瞄準的那只臂胳;另外一顆射中他的胸膛,穿過衣裳,幸而撞在他的匕首的刃上,滑了一下,只擦傷他的表皮。奧索的左臂向下垂,動也不動地貼在左腿上,他的槍口也向下一沉,可是他馬上把槍再舉起來,只用右手向奧蘭杜奇奧打了一槍。敵人的腦袋,原來他看得見腦袋上的眼睛,這時在牆背後消失了。奧索轉身向左,朝一個被彌漫的煙霧遮掩得看不清楚的敵人也開了一槍。這個人也消失了。這4下槍聲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連續開放,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兵士在縱列連續射擊中也不能放得更快了。奧索最後一槍放了以後,周圍複歸靜寂。從他的槍口裡冒出來的煙,嫋嫋地升上天空;牆後面毫無動靜,一點聲音也沒有。如果不是他的臂膀疼痛,他還以為他剛才開槍打的那兩個人是他白日見鬼。 奧索等待對方第二次射擊,走了幾步,躲在一株雖已燒焦,仍然在叢林中屹立著的樹背後。躲好以後,他把槍夾在兩脖之間,急急忙忙地再裝子彈。可是他的左臂使他感覺異常痛楚,他好像在支持著重壓一般。他的敵人怎樣了?他簡直弄不懂,如果他們逃了或者受傷了,他肯定可以聽見一點聲音,看見樹叢裡有些動靜。難道他們死了?或者他們躲在牆背後等待機會向他再次射擊?他正拿不准的時候,覺得氣力逐漸減弱,就把右膝跪下,把受傷的臂膀倚在左腿上,利用燒焦的樹上伸出的一個椏枝支持他的槍。他的手指扳著扳機,眼睛緊盯著牆,耳朵仔細地聽著任何細微的聲音,一動不動地等了幾分鐘,他覺得好像等了一個世紀一般。最後,在他後面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一聲喊叫,過了片刻,一條狗箭也似的飛快跑下山丘,到了他的身邊就停了下來,搖著尾巴。那狗就是布魯斯科,兩個強盜的弟子和夥伴,它的到來宣告它的主人已經離此不遠;奧索十分焦急地等待主人的到來。那條狗昂著頭,向著最近的圍牆不安地嗅著。猛然間它低低地哮咆了一聲,一跳就越過矮牆,落到那邊以後差不多同時又跳上牆頭,牢牢地注視著奧索,眼睛裡表示出驚訝,這是一條狗所能最清楚明白表示出的驚訝;然後它又伸出鼻子嗅了嗅,這一次的方向是對面的圍牆,它跳上牆落下去,轉眼間它又跳到牆頭上,表現出同樣的驚訝和不安。接著它跳到叢林裡,雙腿夾住尾巴,始終注視著奧索,側著身子慢步走開去,一直到離開奧索相當遠了,才放開大步,奔上山丘,速度差不多同它下來時一樣,它去迎接一個漢子,那漢子不顧坡度陡,迅速地跑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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