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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我的夥伴幾乎都說波希米亞語,我也有點入門,羅姆一詞令我不寒而慄。

  「怎麼!她的丈夫!她的丈夫!難道她結過婚了?」我問當家的。

  「對,」他回答,「嫁給了獨眼龍加西亞,波希米亞人,同她一樣機靈。可憐的小夥子被判了苦役。嘉爾曼哄騙獄醫極盡甜言蜜語,終於取得羅姆的自由。啊!這姑娘千金難買呀。她花了兩年時間千方百計幫他越獄。但毫無效果。直到後來,有人發現軍醫換人了。看樣子,她很快找到了勾引新軍醫的辦法。」

  您可想而知,我聽了這消息作何感想。不久我就看到獨眼龍加西亞。他是波希米亞養出來的最下作的怪物,皮黑,心更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棍,我平生從未見識過。嘉爾曼同他一起來,當著我的面叫他羅姆,加西亞轉過頭去的時候,看看她對我擠眉弄眼做鬼臉什麼的樣子。我氣壞了,整個晚上沒有同她說話。第二天早上,我們打好包,上了路,突然發現有十幾個騎兵跟蹤。那些自充好漢的安達盧西亞人,平時開口閉口殺人不眨眼,頓時嚇得哭喪著臉。於是紛紛逃命,作鳥獸散。只有賭棍,加西亞,嘉爾曼,以及一個來自埃西哈來名叫雷蒙達多的翩翩少年沒有驚惶失措。其餘的丟下騾馬,直往山溝裡沖,以免被騎兵追上。我們無法保全牲口,趕緊卸下最貴重的貨物,肩扛背馱,爬陡坡,過危岩,落荒而逃。我們把貨往前一扔,然後跟著貨物蹲著往下滑溜。這個時候,我們遭到敵人伏擊;我第一次聽到子彈在耳邊呼嘯,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了不得。為了一個女人,視死如歸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們都脫險了,只有可憐的雷蒙達多腰部中了一槍。我連忙扔下包袱,設法把他抱起來。

  「大傻瓜!」加西亞對我大喊大叫,「要一具爛屍幹什麼?結果了他,別丟下棉布。」

  「甩掉他,甩掉他,」嘉爾曼嚷道。

  我累的要死,不得不把他放在岩石下稍歇片刻。加西亞走上前來,朝他頭上開了一槍。「現在,看誰有本事能認出他來。」

  說著,十幾發子彈把他的臉打得稀爛。

  先生,這就是我過的美好生活。晚上,我們來到一片叢林裡,疲憊不堪,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丟了騾馬,落得個空空如也。惡魔加西亞幹什麼呢?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副紙牌,點上一堆火,與賭棍一起借著火光打起牌來了。這時候,我呢,我躺倒在地上,看著滿天星斗,想起雷蒙達多來,心想,我不如像他一樣死了清靜。嘉爾曼蹲在我身邊,不時敲擊著響板,低聲吟唱。後來,她挪近身子,似乎要對我貼耳說悄悄話,冷不防親了我兩三口。

  「你是魔鬼,」我對她說。

  「沒錯,」她答道。

  休息幾個小時後,她去了高辛。第二天早上,一個放羊娃給我們送來麵包。我們在那裡呆了一整天,夜裡摸近高辛。我們等待嘉爾曼的消息。杳無音訊。天亮時,有一個人趕著兩匹騾子,帶來一個衣著體面的女人,打著陽傘,還有一個小女孩,似乎是太太的女僕。加西亞對我們說:

  「聖尼古拉給我們送來兩匹騾子和兩個女人;我寧可要四匹騾子;也罷,這事我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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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尼古拉,波希米亞人把他奉為盜賊老祖。

  他拿了短統槍,隱蔽在雜樹叢中,朝小路走下去。賭棍和我,我們跟在他後面,距離很近。當我們接近目標,便一起跳將出來,喝令騾夫站住。那婦人看見我們,非但沒有驚恐萬狀,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儘管我們這身打扮夠使人膽戰心驚的。

  「你們這群大笨蛋,竟把老娘當太太看待了!」

  原來是嘉爾曼,她化裝得無懈可擊,如果她說另外一種語言,我恐怕就認不出她來了。她跳下騾子,低聲和賭棍以及加西亞嘀咕了一陣,然後對我說:

  「金絲雀,我們後會有期,當然在你被吊死之前。我要到直布羅陀去做埃及那筆生意。你們不久就會聽到我的消息。」

  她給我們指點一個地方,我們可以在那裡找到一個暫避幾天的藏身之地。這個姑娘是我們這支隊伍的大福星。我們不久就收到她寄來的錢,還有一個比錢更有價值的情報:某日,有兩個英國豪紳,從直布羅陀出發經過某路到格林納達。明人不必細說,聽不懂活該倒黴。他們稱得上腰纏萬貫。加西亞主張宰了他們,賭棍和我反對。結果我們只拿了他們的錢和表,還有一些襯衫,我們正求之不得。

  先生,一個人變壞往往是想不到的。一個俊俏姑娘迷住您的心竅,您為她去打鬥,禍從天降,不得不逃進山裡,還來不及思考,就從一個走私販淪為土匪了。搶劫了兩個豪紳之後,我們斷定直布羅陀附近非久留之地,於是我們深入龍達山區活動。您曾對我談起何塞-瑪麗亞;對了,我就是在那兒認識他的。他出門總帶著他的情婦。她是一個俊俏姑娘,賢惠,樸實,舉止文雅,從來不說下流話,而且忠心耿耿!……相反,他卻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他到處沾花惹草,卻對她百般虐待,有時還故意吃醋。有一回,他給了她一刀子。可好!她反而更加愛他。女人生來就是這樣,安達盧西亞女人更是如此。這個女人對她胳膊上留下的傷疤還得意洋洋,不時當著稀世奇葩向人顯露。而且,何塞-瑪麗亞在買賣場上最不夠哥們義氣……有一回我們搞了一次行動,他安排得天衣無縫,好處他一個人獨吞,倒黴和麻煩的事卻留給我們擦屁股。不過,我還是言歸正傳吧。我們再沒有聽到嘉爾曼的消息。

  賭棍說:「我們得去一個人到直布羅陀打聽她的消息;她該籌劃好什麼買賣了吧。我倒是很想去,可是我在直布羅陀太出名了。」

  獨眼龍說:「我也是,人家認得我,我跟大螯蝦開盡玩笑;而且我只有一隻眼睛,很難化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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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班牙人管英國兵叫大螯蝦,因為其軍裝紅如熟蝦——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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