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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第五十章

  瑞德一向是不超出舉止圓滑穩重這一常規,就連他們最親密的時候也是如此。但是思嘉始終不能消除那種由來已久的感覺,覺得他總是在偷偷在注視著她如果她猛一回頭,一定會驚動他眼中那揣測。等待的神情,這神情表現出一種幾乎難以忍受的耐性,而思嘉對這種耐性是無法理解的。

  和他一起生活,有時是很愉快的,雖然他有個怪毛病,不許別人在他面前扯謊。誇誇其談,或裝模作樣。他耐心地聽她說商店。木材廠和酒店的經營情況,聽她說犯人的情況以及花多少錢養活他們,同時也給她出一些很高明很實際的主意。他有用不完的精力來參加她舉行的舞會和宴會。偶爾晚上就他倆,吃完了飯,面前擺著白蘭地和咖啡,他有許多不登大雅之堂的故事講給她聽,給她解悶。她發現,只要她老老實實地提出來,她要什麼他都給什麼,她問什麼他都耐心回答。可是如果她拐彎抹角,有話不直說,或者耍女人愛耍的手腕,想這樣來得到什麼東西,他就什麼也不給。他能看透她的心思,而且粗魯地譏笑她,他這個毛病真讓思嘉受不了。

  瑞德總是對她採取漠不關心的態度,思嘉想到這一點,往往覺得納悶,這倒也不是由於好奇,但真是明白他為什麼和她結婚。男人結婚,有的是為了愛情,有的是為了建立家庭,生兒育女,有的是為了金錢。但是思嘉知道,瑞德和她結婚完全不是為了這個原因。他肯定是不愛她的。他說她這所心愛的房子是一座可怕的建築,還說寧願住在一家經營有方的飯店裡,也不願意住在這家裡。他與查理和弗蘭克不一樣,從來沒有表示願意要個孩子。有一次,她挑逗他,問他為什麼和她結婚,他兩眼流露出喜悅的神情,答道:

  "我和你結婚,是要把你當作一件心愛的東西留在身邊,我的寶貝。"這話使得思嘉大為惱火。

  他和思嘉結婚,的確不是由於一般說來男人和女人結婚的那些原因。他和她結婚,完全是因為他想佔有她,靠別的辦法,他是不可能得到她的。他向她求婚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經如實地招認了。他想佔有她,就像過去他想佔有貝爾。沃特琳一樣。這種聯繫真令人不快。實際上,這這完全是一種侮辱。但是思嘉已經學會對任何不愉快的事聳聳肩,就算了,因此對這件事也就聳了聳肩,算了。不管怎麼說,他們已經做成了交易,而且就她這一方面的情況來說,她是滿意的。她希望他也同樣是滿意的,不過他究竟滿意不滿意,她也並不怎麼關心。

  然而有一天下午,思嘉因消化不良,去看米德大夫,瞭解到一件令人不快的事,這件事可不能聳聳肩膀就算了。黃昏時分,她氣衝衝地來到自己的臥室,兩眼冒著怒火對瑞德說,她懷孕了。

  瑞德身穿綢浴衣,正懶洋洋地坐著吸煙,一聽這話,馬上扭頭去聚精會神地看著她的臉。不過他什麼也沒說。靜靜地望著她,緊張地等她說下去,但是她卻說不出話來。她又生氣,又沒辦法,什麼事情也顧不上想了。

  "我不想再要孩子了,你也知道。每當我順心的時候,就非得生孩子。唉,我從來就不想要孩子。別光坐在那兒笑哇!你也是不要孩子的呀!我的天哪!"

  他剛才等她說下去,可不是等著聽她說這樣一番話。他稍稍地板起面孔,兩眼顯得有些茫然。

  "唔,不能把他送給媚蘭小姐嗎?你不是說她想不通,還想再要了一個孩子嗎?"

  "哦,我非把你宰了不可!這個孩子,我不要,告訴你說,我不要!"

  "不要?你再說下去。"

  "有辦法。以前我是個鄉巴佬,什麼也不知道,現在可不同了。我知道女人要是不想要孩子,就可以不生孩子。是有辦法的……"

  瑞德一下子站起來,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子,臉上露出非常害怕的神情。

  "思嘉,快說實話!你這個傻瓜,你做了沒有?"

  "還沒有,不過我要去做的。我的腰剛剛細了一點,我也正想享受一番,你想我能再一次讓他把我的身材弄得不成樣子嗎?"

  "是誰告訴你的?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瑪米。巴特……她……"

  "這樣的鬼把戲,連妓院的老闆也知道。你聽見了嗎?這個女人永遠不許再進我家的門,這畢竟是我的家,我還是一家之主,我還不許你再跟她說話。"

  "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你別管我。你幹嗎管我的事?"

  "你生一個孩子也罷,生二十個孩子也罷,我都不管,可是如果你要死,我就得管。"

  "要死?我?"

  "是的,是會死的。一個女人做這樣的事,要冒多大風險,瑪米。巴特大概沒有告訴你吧?"

  "沒有,"思嘉吞吞吐吐地說。"她光說這樣就可以解決問題。"

  "天哪!我非殺了她不可!"瑞德喊道,他的臉氣得通紅。他低頭看了看思嘉滿面淚流,氣也就漸漸消了,但依然板著面孔。他突然把他摟在懷裡,坐在椅子上,緊緊地摟著她,好像怕她跑掉似的。

  "你聽著,我的小乖乖,我不能讓你拿性命當兒戲,你聽見了嗎?我和你一樣,也並不想要孩子,但是我能養活他們。我不想再聽你胡言亂語了,你要是敢去試一試……思嘉,有一次,我親眼看著一個女人這樣死的。她不過是個……唉,她可是個好人。這樣死,是很痛苦的。我……"

  "怎麼了,瑞德,"她喊道。聽他說話的聲音,他很激動,這使得思嘉很驚訝,頓時忘了自己的痛苦。她從來沒有見他這樣的激動過。"那是什麼地方?那個人是誰……"

  "在新奧爾良……唉,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當時我很年輕,容易衝動。"他突然低下頭,把嘴唇貼在她的頭髮上。"思嘉,即使今後九個月我不得不把你拴在我的手碗上,你也得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她在他腿上坐了下來,直率地用好奇的眼光盯著他。在她的注視之下,瑞德的臉突然舒展了,平靜了,好像有一種魔力在起作用。他的眉上去了,嘴角也下來了。

  "我對你說這麼重要嗎?"她一邊問,一邊把眼皮耷拉下來。

  瑞德冷靜地看了她一眼,仿佛估量一下這個問題裡面有多少賣弄風情的成分。弄清了她的真實用意之後,便隨口答道:

  "是呀!你看,我在你身上花了這麼多錢,我可不想白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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