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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


  "一個對我們毫不瞭解的陌生人,一看這所房子,就會知道它是用不義之財蓋起來的。"瑞德說。"你知道,思嘉,常言說得好:斜路上來的錢,去路不正。這所房了正好說明了這個道理。只有投機商才會蓋這樣的房子。"

  但是思嘉沉浸在驕傲和幸福之中,只想新居裡完全安頓下來之後怎樣招待客人,聽了瑞德的話,只是頑皮地擰了一下他的耳朵,說:"別胡扯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現在她也知道了,瑞德總愛奚落她,要是認真聽他那些挖苦人的話,就會覺得掃興。要是跟他計較,就得跟他吵,而思嘉並不想跟他吵,而思嘉並不想跟他交鋒,因為她總是要輸的。因此幾乎他說什麼她都不在乎,非聽不可的時候,也只當是句玩笑話。至少有一段時間,她就是麼幹的。

  蜜月期間,和住在民族飯店的大部分時間,他們在一起生活得很融洽。可是他們剛搬進新居,思嘉剛交了幾個新朋友,他們就開突然激烈地爭吵起來。每次爭吵的時間都不長,因為和瑞德爭吵不可能持續很長時間,他對她的激烈言詞總是採取冷漠的態度,等待時機,冷不防,給她一下子。她吵啊,嚷啊,瑞德則不這樣。他只用毫不含糊的言詞評論她本人,她的活動,她的房子,她的新朋友。他有些意見不同一般,她不能置之不理,也不能當作玩笑話。

  比如,她想摘掉原來的招牌,"肯尼迪百貨商店,"換一塊更吸引人的招牌,於是就讓他起個名字,其中一定要包括emporium(英語,意為:大百貨店。)這樣一個詞。瑞德建議用CaveatEmptoirum(英語,意為:貨物出門概不退換;實際意思是:顧客自行當心。)這個招牌,還向她保證,說這個招牌對店裡賣的東西來說,再合適不過了。她也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而且也讓人去做招牌去了,當聽見艾希禮·威爾克斯把真實意思給她翻譯出來量,她氣得不得了,瑞德則大笑一陣。

  再比如他怎樣對待嬤嬤。嬤嬤寸步不讓,始終認為瑞德是披著馬鞍的騾子。她對瑞德很客氣,但很冷淡,她總是答他"巴特勒船長,"從來不稱他"瑞德先生"。瑞德送給她紅裙子,她也沒有屈膝行禮,而且也不穿這條裙子。她儘量不讓他看見愛拉和韋德,雖然韋德很喜歡瑞德叔叔,瑞德顯然也很喜歡這孩子。可是瑞德不但沒有辭退嬤嬤,或者對她特別厲害,反而對她極為尊重,比對思嘉新近結交的太太小姐們客氣得多。實際上,比對思嘉本人還要客氣。他總要得到嬤嬤的允許,才帶著韋德去騎馬,總要先徵求她的意見,才給愛拉買娃娃。而嬤嬤對他卻不怎麼客氣。

  思嘉覺得瑞德應該對嬤嬤嚴厲些,這樣才符合一家之主的身份,而瑞德只是笑一笑,說嬤嬤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有一次,他把思嘉惹火了,因為他冷冷地說幾年以後,民主黨人要重新掌權,共和黨的統治要在佐治亞州倒臺,到那時候,他就該替她後悔了。

  "等將來民主黨人有了自己的州長,自己的州議會,所有你新結交的這些庸俗的共和黨朋友就全得倒臺,再重操舊業,開酒吧,倒污水,他們也只配幹這樣的營生。你就會孤零零一個人,處於危險的境地,既沒有民主黨的朋友,也沒有共和黨的朋友。唉,這都是將來的事,現在不必擔心。"

  思嘉聽了,大笑起來,她是笑得有道理的,因為當時布洛克在州長的位置上坐得穩穩當當,州議會裡已經有了二十七個黑人,佐治亞州有數千名選民去了選舉權。

  "民主黨人永遠不會重新上臺了。他們只會刺激北方佬,這就只能推遲他們重新上臺的時間。他們就會誇誇其談。晚上出去搞什麼三K黨的活動。"

  "他們會回來的。我瞭解南方人。我瞭解佐治亞人。他們很堅強,很倔強。如果非得再打一仗,才能重新上臺,他們就會再打一仗。如果需要北方佬那樣花錢收買黑人的選票,他們就會錢收買黑人的選票。如果需要像北方佬那樣讓一萬名死人參加選舉,那麼佐治亞州每一個公墓裡的每一具屍體都會到投票站去。在我們的好友魯弗斯。布洛克的仁政之下,情況會非常糟,佐治亞很快就要把他趕走了。"

  "瑞德,話不要說得這麼難得!"思嘉大聲說。"聽你這麼說,好像我不希望民主黨重新掌權似的!而你明明知道,情況並不是這樣!我是喜歡他們回來的。難道你以為我願意看著這些兵神氣地在這裡走來走去,使我想起……難道你以為我願意……唉,我也是個佐治亞人呀!我希望看到民主黨人重新上臺。可是他們老也不上臺。即使他們上了台,對我的朋友會有什麼影響呢?他們的錢還是他們的,對不對?"

  "那就得看他們能不能存住錢了。看他們現在這樣子,我懷疑他們的錢最多只能留過五年。真是來得容易,去得快呀。他們的錢對他們不會有什麼好處。正如我的錢也沒有給你帶來什麼好處一樣。它肯定還沒有把你變成一匹馬,是不是,我可愛的小騾子?"

  最後這句話引起了一場口角,他們吵了好幾天。思嘉繃著臉,不說話,顯然是要求瑞德向她賠不是。這樣過了四天之後,瑞德到新奧爾良去了,把韋德也帶去了,嬤嬤對這件事是反對的。他一直待到思嘉的怒氣消了才回來。不過瑞德不肯屈服,依然使她感到難受。

  瑞德從新奧爾良回來時,心平氣和,思嘉也就儘量強壓著怒火,暫時把這件事置諸腦後,留待將來再考慮。她現在根本就不想在令人不快的事情上費心思。她只希望快活,因為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在新居裡舉行規模極大的晚宴,要用棕櫚樹裝點起來,還要請一支絃樂隊。四周的回廊全要用帆布遮起來,那各式小吃使她想一想都要流口水。她在亞特蘭大所有認識的人都要請,包括所有的老朋友和度蜜月回來後認識的所有那些漂亮的新朋友。準備這次宴會,使她感到興奮,在大部分時間裡,她忘了瑞德那些刺耳的話。要她考慮怎樣辦這次宴會的時候,她感到快活,她感到幾年來從未有過的快活。

  啊,有錢真好,真有意思!開宴會可以不計算花銷!買最貴的家具。衣服。和食品,也可以不考慮怎樣付款!可以把數額相當大的支票寄給查爾斯頓的波琳姨媽和尤拉莉姨媽,寄給塔拉的威爾,這多麼開心呀!啊,那些妒忌人的糊塗蟲竟然違心說錢無所謂!瑞德還說錢沒給她帶來什麼好處,真叫人不可思議!

  思嘉向在亞特蘭大的所有的朋友發出了請貼,老朋友,新朋友,比較熟的,不太熟的,甚至她不喜歡的,都請到了。就連梅裡韋瑟太太,她上民族飯店去拜訪思嘉的時候簡直可以說是粗暴無禮,還的埃爾辛太太,她的態度冷若冰霜,也都沒有排除在外。她還邀請了米德太太和惠廷太太,雖然她明明知道她們都不喜歡她。也明明知道她們參加這樣體面的聚會,沒有像樣的衣服可穿,會感到尷尬。因為思嘉這次溫居大聚會,一半是宴會,一半是舞會,當時管這樣的晚間聚會叫"大聚會",亞特蘭大還從未見過這樣盛大的聚會呢。

  到了那天晚上,大廳裡和帆布遮起來的回廊上擠滿了客人。他們喝著她用香檳配製的香甜飲料,吃著她的小餡餅和奶油牡蠣,隨著樂隊演奏的樂曲跳舞,樂隊前面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棕櫚和橡皮樹。但是瑞德稱之為"老團兵"的人,除了媚蘭我艾希禮。皮蒂姑媽。亨利叔叔。米德大夫夫婦,梅裡韋瑟爺爺之外,別人都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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