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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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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狡黠地霎眼睛,用胳臂肘碰了碰休的肋部。 "我也沒想到你會賣起餡餅來了,雷內。皮卡德,"她說,雷內倒並不因為有人當面揭他這不體面的職業而感到羞恥,反而顯得高興,並且拍著休的肩膀放聲大笑起來。 "說得對!"他大聲喊道。"不過,這是岳母梅裡韋瑟太太叫我幹的,是我這輩子幹的頭一樁工作。我雷內。皮卡德原本是要拉小提琴,飼養賽馬渡過一生的呀!可是如今我推著餡餅車也高高興興著呢!岳母大人能讓你幹任何事情。她本來可以當一位將軍,好讓我們打贏這場戰爭,你說呢,托米?" 好吧!思嘉心想。儘管他的家族曾經在密西西比河沿岸擁有廣袤的土地,在新奧爾良也有一幢大廈,他竟高興推著車子賣餡餅! "要是我們的岳母也參了軍,我們保准一個星期就把北方佬打垮了,"托米這樣說表示贊同他的看法,一面偷偷覷著他那位新丈母娘瘦長而威嚴的身影。"我們之所有能堅持這麼久,全虧我們背後那些不願投降過的太太們。" "她們決不投降,"休糾正說,臉上流露出自豪而稍帶譏諷的微笑。"今晚這裡沒有哪位太太是投降過的,無論她們的男人在阿波馬托克河的表現怎樣。她們的遭遇要比我們的壞得多。至少我們還能在戰鬥中出出氣呀。" "可她們就只有滿腔仇恨了,"托米補充說。"哎,思嘉,你說是這樣麼?太太們看到自己的男人淪落到如此地步,會比我們傷心得多。本來休要當法官,雷內要在歐洲的國王面前拉小提琴……"他發現雷內要揍他,便便躲開了。"而我呢,要當大夫,可如今……" "給我們時間吧!"雷內喊道。"到那時候我會成為南部的餡餅王子哩!我的寶貝休將成為引火柴大王,而你,我的托米,你會擁有愛爾蘭奴隸而不是黑奴了。多大的變化……多大的玩笑啊!還有,思嘉小姐和媚蘭小姐,你們會怎麼樣呢?難道你們還擠牛奶,摘棉花?" "真是,不!"思嘉冷靜地說,她不能理解雷內這種逆順受的態度。"我們讓黑人幹這種活兒。" "媚蘭小姐嘛,我聽人說她給自己的孩子取名'博雷加德,(博雷加德是美國南北戰爭時期南方的一位將領。)。你轉告她,我雷內贊成,並且說過除了'耶穌,』沒有比這更好的名字了。" 雖然他微笑著,但他的兩眼由於路易斯安那這位衝勁十足的英雄的名字而閃出驕傲的光芒。 "可是,還有'羅伯特。愛德華。李,呢,"托米提醒他。"我並不想貶低博的名氣,不過我的第一個兒子將命名為'鮑勃。李。韋爾伯恩』。" 雷內笑著聳了聳肩膀。 "我給你說個笑話,不過是真事。你看克裡奧爾人對於我們勇敢的博雷加德和你的李將軍是怎麼看的吧。在駛近新奧爾良的列車上,一個屬李將軍部下的弗吉尼亞人連續遇到了博雷加德軍隊中的一個克裡奧爾人。那個弗吉尼亞人不斷地談著李將軍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而那位克裡奧人顯得很客氣,他皺著眉頭聽著,仿佛要記住似的,然後微笑著說:『李將軍!啊,是的!現在我知道了!李將軍!就是博雷加德說他很好的那個人!』" 思嘉試著要有禮貌地附和他們的笑聲,可是她沒弄明白這個故事的真正含義,只覺得克裡奧爾人也像爾斯頓人和薩凡納人那樣傲慢罷了!而且,她一直認為艾希禮的兒子本來應該按照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 樂隊奏完開場曲以後立即轉入《老丹·塔克》樂曲,這時托米請她跳舞。 "你想跳嗎,思嘉?我不敢請你,不過休或者雷內……" "不,謝謝。我還在為母親守孝呢,"思嘉連忙婉言謝絕。"我要坐在這裡,一次也不跳。" 她從人群中找到了弗蘭克。肯尼迪,並招呼他從埃爾辛太太身旁走過來。 "我想到那邊壁龕裡坐坐,請你給拿點吃的過來,我們可以在那裡好好聊聊。"等那三個人一走開她便對弗蘭克這樣說。 他趕忙去給她拿一杯葡萄酒和一片薄餅來,這裡思嘉在客廳盡頭那個壁龕裡坐下,仔細擺弄著她的裙子,將那些明顯的髒點遮掩起來。又看到這麼多人和又一次聽到音樂,她感到激動,就把早晨她在瑞德那裡發生的丟人的事,置諸腦後了。等到明天她回想起瑞德的行為和她的恥辱時,再去折磨自己吧。等到明天,她再琢磨究竟自己在弗蘭克那顆受傷而困惑的心上留下了什麼印象。不過今晚用不著。今晚她感到渾身挺自在,滿懷希望,兩眼也熠熠生輝了。 她從壁龕中朝大廳望去,觀看那些跳舞的人,回想她在戰時頭一次在亞特蘭大來時這間客廳多麼華麗。當時這些硬木地板像玻璃似的一片明亮,頭頂上空枝形吊燈的千百個小巧的彩色棱鏡,反映和散播著幾十支蠟燭放射的每一道光輝,像客廳四周那些鑽石,火苗和藍寶石的閃光一樣。牆上掛的那些古老畫像曾經是那麼莊嚴優雅,以熱情而親切的神成俯視著賓客。那些紅木沙發是那麼柔軟舒適,若中那最大的一張當時就擺在她坐著的這個壁龕的尊貴位置。這曾經是思嘉參加舞會時喜愛坐的一個座位。從這裡可以看到整個客廳和那邊的餐廳,以及那張有20個座位的紅木餐桌和那端端正正靠放著的20把細腿椅子,還有笨重的餐具架和櫃檯,上面擺滿了銀器。七枝形燭臺。高腳杯。調味瓶。酒瓶和亮晶晶的小玻璃杯。戰爭剛開始時思嘉常常坐在這張沙發上,由一位漂亮的軍官陪伴著,欣賞小提琴和低音大提琴。手風琴和班卓琴的演奏,同時聽到舞步在打過蠟的明亮地板上發出令人激動的瑟瑟聲。 如今頭頂上的枝形吊燈不亮了。它歪歪斜斜地垂掛在那裡,大部分的棱鏡已經損毀,好像北方佬佔領軍的長統馬靴把它們的美麗模樣當成了靶子似的。現在客廳裡只點著一盞油燈和幾支蠟燭,而大部分亮光卻來自那個寬大火爐裡高聲嘶叫的火苗。火光一閃一閃映照出灰暗的舊地板已經磨損和破裂到無法修補的程度了。褪色牆紙上的那些方塊印跡表明那裡曾經掛過畫像,而牆灰上那個大的裂口則使人記起周城時期這所房子上落過一發炮彈,把房頂和二層樓的一些部份炸毀了。那張擺著糕點和酒瓶的沉重的老紅木餐桌,在顯得空蕩蕩的飯廳裡仍然居重要地位,可是它的好多地方被劃破了,損壞的桌腿也說明是粗陋地修理過的。那個餐具架。那些銀器,以及那些紡錘形的椅子,都不見了。原來掛在客廳後面那些法國式拱形窗戶上的暗金色錦緞帷幔也找不到了,只有那些帶飾邊的舊窗簾還留在那裡,它們雖然乾淨但顯然是補綴過的。 她從前喜愛的那張弧形沙發所在的地方,如今擺的是一張不怎麼合適的木條凳。她坐在條凳上,儘量裝得優雅些,希望裙子還能湊合著讓她跳舞。能得新跳舞是多麼愜意呀!不過,實際上她同弗蘭克坐在這個僻靜的壁龕裡,會比捲入緊張的旋舞有更大的收穫。她可以一心一意地傾聽他談話,並且誘引他進入更加想入非非的境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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