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格麗特·米切爾 > 飄 | 上頁 下頁 |
一九五 |
|
"這種天氣我不會給你洗頭髮,你也不必往頭上灑什麼香水,像個蕩婦那樣。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就休想幹這種事。" "啊,不,我就是要嘛。快從我的錢包裡拿出那個五美元的金幣來,到街上去。還有……對了,嬤嬤,你順便給我買盒胭脂帶回來。" "買盒什麼?"嬤嬤疑惑地問她。 思嘉對嬤嬤的那雙懷疑的眼睛故意不理睬。因為你壓根兒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把她嚇住。 "你不要管。買胭脂就是了。" "我可從來不買那種我不知道的東西。" "你看愛管閒事,告訴你吧,那是顏料,用來擦臉的。不要氣鼓鼓地像只蛤蟆,站在那裡發呆了,快去吧。" "顏料!"嬤嬤氣哼哼地說。"擦臉的!好吧,別看你長這麼大了,我不能揍你!我可從來沒丟過這種臉呢。你真叫發昏了!愛倫小姐這會兒正在墳墓裡為你難過呢!把你的臉擦得像個……" "你明明知道羅畢拉德奶奶就常常用胭脂擦臉,而且……" "是啊,而且她只穿一條裙子,還故意用水打濕,讓裙子在身上使大腿原形畢露,但這並不說明你也可以那樣做呀!在老小姐年輕的時代就是那樣不要臉的,可如今時代變了,而且……" "天哪!"思嘉忍不住叫嚷起來,她已經急了,用力把毯子掀掉。"你給我馬上滾回塔拉去!" "除非我自己願意走,否則你休想叫我回塔拉去。我是自由的,"嬤嬤也怒氣衝衝地說。"而且我就是要呆在這裡。還是上床躺著吧。難道你硬是要弄個肺炎不成?把那件胸衣脫下來!脫下來吧,乖乖。反正,思嘉小姐,這種天氣你哪裡也不能去。可是我的天!你多像你爸呀!上床躺下……我可不會去給你買什麼顏料呀!誰都會知道我是給自家孩子買的,那不羞死人了嗎!思嘉小姐,你那麼可愛,長得那麼漂亮,用不著擦什麼了。寶貝,你知道,除了壞女人,誰也不擦那種東西的。" "可是你看她們擦了不是顯得更漂亮嗎?" "我的天,聽聽你說的!寶貝,別說這種丟人的話了。把濕襪子脫下來。我決不讓你自己去買那玩意。愛倫小姐會恨我的。快上床去躺下。我就走。說不定能找到一家沒人認識我的鋪子呢。" 那天晚上在埃爾辛太太家,范妮舉行了婚禮,當老列維和別的樂師出來為舞會演奏的時候,思嘉興致勃勃地環顧四周。又一次親臨舞會,可真叫人興奮啊。她對於自於所受到的熱情款待也很高興。她挽著弗蘭克的胳臂進屋時,在場的每一個都擁上前來驚喜地叫著歡迎她,吻她,同她握手,說他們曾多麼想念她,並且叫她再不要回去塔拉去了。男人們顯得那麼豪爽,好象已經忘記從前她挖空心思讓他們傷心的那些事,而姑娘們似乎也不記得她曾想方設法引誘她們的情人的事了。甚至連梅裡韋瑟太太。惠廷太太。米德太太,以及別的在戰爭後期曾對她十分冷淡的寡婦們,也忘記了她的輕率舉動和她們對她的反感,而只記得她在她們共同遭受挫折的時候受到的磨難,以及她是皮蒂的侄媳和查爾斯的遺孀。她們吻她,含著眼淚談到她母親的去世,並詳細詢問她父親和妹妹們的情況。每個人都問到媚蘭和艾希禮,請她說說究竟為什麼他們也沒有回到亞特蘭大來。 思嘉儘管為大家的歡迎態度而高興,但凡心時時伴隨惴惴不安的感覺始終無法排除,這便是她那身天鵝絨衣裳引起的。那件及裳從膝部以下仍舊是濕的,而且邊上還有泥汙,雖然嬤嬤和廚娘曾經用滾水壺和刷子燙了又燙,刷了又刷,又提著在火爐眼前使勁抖了半天,也沒有解決問題。思嘉生怕有人注意到她這副邋遢相,從而明白她原來只有這一件漂亮衣裳。她稍感欣慰的是,在場許多客人穿的衣裳比她的這件還差得多。那都是些舊衣裳,顯然是仔細補過和燙過的。她的衣裳儘管濕了,但至少是完整而簇新的……除了範妮那件白緞子結婚禮服,她這件實際是晚會上唯一的一件新衣裳了。 思嘉想起皮蒂姑媽告訴她的矣爾辛家的經濟狀況,不清楚他們哪里弄來的這許多錢,竟買得起緞子衣服,以及用來開支晚會上的茶點。裝飾和樂隊,等等,這得花一大筆錢啊。也許是借了債,要不就是整個埃爾辛家族都給予支援,才舉行了範妮的這個奢華的婚禮。在現在艱難時期舉行這樣一個婚禮,這在思嘉看來完全是一種奢侈行為。與塔爾頓兄弟們的墓碑不相上下,所以她也像站在塔爾頓家墓地上那樣覺得很不舒服。隨意揮霍金錢的時代畢竟已經過去了。為什麼當舊時代已一去不復返時這些人還要以往那樣擺闊氣呢? 不過她很快就把霎那間的反感擺脫掉了。再說這又不是花她的錢,也用不著她為別人做的蠢事而煩惱和破壞她自己今晚的興致呀! 她發現新郎原來是個熟人,是從斯巴達來的托米·韋爾伯恩,一八六三年他肩部受傷時她曾護理過他。那時他是個六英尺多高的英俊小夥子,從醫學院休學參加了騎兵部隊。如今他顯得像個小老頭了,由於臂部受傷成了駝背。他走起路來顯得很吃力,如皮蒂姑媽所形容的,叉開兩腿一瘸一拐的,樣子很難看。但是他好像對自己的外表一點也不難堪,或者說滿不在乎,那神氣就像對誰也不領情似的。他已經完全放棄繼續學醫的希望,當起承包商來了。手下有一支愛爾蘭勞工隊伍,他們正在建造一個新的飯店。思嘉心想像他這個模樣怎麼會幹起如此繁重的行當來,不過她沒有問,只是又一次辛酸地意識到:一旦為生活所迫,幾乎什麼事都是做得到的。 托米和休。埃爾辛還有那個小猴兒似的雷內。皮卡德同她站在一起談話,這時椅子和家具已推到牆邊,準備跳舞了。休還是一八六二年思嘉最後一次見到時那個模樣,沒有什麼改變。他仍是那個瘦弱和有些神經質的孩子,仍然是那一綹淺褐色的頭髮覆蓋著前額;那雙纖細的手顯得毫無用處,這些她都記得很清楚呢。可是雷內從上次休假回來同梅貝爾。梅裡韋瑟結婚以後,模樣已變了不少。他那雙閃爍的黑眼睛裡仍然有高盧人的神采和克裡奧爾人(克裡奧爾人是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國移民的後裔。)對生活的熱情,不過,儘管他有時開懷大笑,他臉上仍然隱約地流露出某種嚴峻的表情,而這是戰爭初期所沒有的。而且,他身著顯耀的義勇軍制服時那種傲慢的高雅風度現在喪失貽盡啦。 "兩頰美如花,雙眼綠如玉!"他說著,一面親吻思嘉的手並讚賞她臉上的胭脂。"還像在義賣會上第一次看到你時那樣漂亮呀。你還記得嗎?我永遠也忘不了你那只結婚戒指丟到我籃子裡的情形。嘿!那才叫勇敢呢!不過我可真沒想到你會等了那麼久才得到另一隻戒指呀!"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