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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他的蘇倫的未婚夫,這一點並沒有讓她引起良心上的不安。要知道,正是道德上的徹底破產促使她到亞特蘭大來找瑞德的,事到如今,把她妹妹的情人據為己有便顯得只是小事一樁,不值得為它傷腦筋了。

  既然有了新的希望,她的腰杆便硬起來,也暫時忘卻雙腳又濕又冷的難受勁兒了。她眯著眼睛緊定地望著弗蘭克,以致他頗覺驚異,她也趕忙把眼光移開,因為想起瑞德說過:"我在一支決鬥的手槍上方看見過像你這樣的眼睛……它們是不會激起男人胸中的熱情的。"

  "怎麼了,思嘉小姐?你覺得冷嗎?"

  "是呀,"她故作無奈地答道。"你不會介意……"她裝著膽怯地支吾著。"要是我把手放進你的外套口袋裡,你不會介意吧?天這麼冷,我的皮手筒又濕透了。"

  "唔……唔……當然不會了!何況你連手套也沒有戴!真是,真是,看我這老糊塗,一路上只顧這麼喋喋不休地閒聊,聊得都昏頭腦了!也沒想到你在挨凍,需要馬上烤烤火呢!快,薩利!順便說說,思嘉小姐,我老是在談自己的事,也忘了問問你在這鬼天氣跑到這一帶來幹什麼?"

  "我剛才到北方佬總部去了,"她不加思索地答道。他聽了大吃一驚,兩道灰黃的眉毛直豎起來。

  "可是,思嘉小姐!那些大兵……唔……"

  "聖母瑪利亞,讓我想出個上好的謊言來吧,"她急忙暗暗地祈禱。對於弗蘭克來說,是萬萬不能讓他疑心到她見過瑞德了。弗蘭克認為瑞德是個最可恥的無賴,一個規矩女人連跟他說話也是很不應該的。

  "我去那兒……我去那兒看看是不是……是不是有什麼軍官要買我的針線活兒帶回去送給他們的妻子。我的繡花手滿不錯呀。"

  他驚恐得往座位上沉重地一靠,厭煩之情與困惑的感覺在他腦子裡揪鬥起來。

  "你到北方佬那裡去……可是思嘉小姐!你不應當去的。你看……你看……肯定你父親不知道!一定的,皮蒂帕特小姐……"

  "啊,要是你告訴皮蒂姑媽我就完了!"她真的焦急得哭起來了。要哭得容易的,因為此刻她身上又冷,心裡又難受,可是哭的效果卻驚人地顯著。弗蘭克感到很難為情又毫無辦法,這樣的困境即使是思嘉突然要把衣服脫下來也不過如此了。他的舌頭好幾次頂著牙齒出嘖嘖的聲音,叨念著"天啊,天啊!"同時做出無可奈何的手勢。他心裡忽然冒出個大膽的念頭,想把她的頭摟過來靠在自己肩上,撫慰她,拍拍她,可是他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這樣做過,她不懂該怎樣動手。思嘉·奧哈拉,一位漂亮得無以復加的年輕太太,正想把自己的針張活兒兜售給北方佬呢。他的心火燒火燎起來了。

  她繼續啜泣著,間或說一兩句話,這便讓弗蘭克猜想塔拉的景況一定很不好了。奧哈拉先生仍處於"精神嚴重失常"的狀態,家中又沒有足夠的糧食養活那麼多人。所以她才跑到亞特蘭大來想掙點錢維持自己和孩子的生活。弗蘭克囁嚅了片刻,突然發現她的頭已經靠在他肩上了。他弄不明白它是怎樣靠過來的。他確確實實沒有挪動過她的頭,但是她的頭確實已經靠在他肩上,思嘉已經軟弱無力地靠在他的胸脯上嚶嚶地哭泣了,這對他來說可是一種又興奮又新奇的感覺。他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肩膀,起初還是怯生生的,後來發現她並不反抗才變得膽大起來,拍得也更起勁了。這是個多麼惹人憐愛而又溫柔的小傢伙呀。她居然嘗試著憑自己的針線活兒掙錢,又顯得多麼勇敢而幼稚可笑!不過,同北方佬打交道就太不應該了。

  "我不會告訴皮蒂帕特小姐,可是你得答應我,思嘉小姐,你再也不做這種事了。只要想想你是你父親的女兒……"

  她那翠綠的眼睛無可奈何地搜尋他的目光。

  "但是,肯尼迪先生,總得想辦法呀。我得照顧我那可憐的孩子,要知道現在是誰也不來管我們了。"

  "你是一個多麼勇敢可愛的女人啊,"他毫不含糊地說。"不過我不想讓你做這樣的事。要不你的家庭會蒙羞的!"

  "那麼我怎麼做好呢?"她那雙淚盈盈的眼睛仰望著他,好像她認為他懂得一切,現在就等他的話來決定了。

  "唔,眼下我也不大清楚。不過我會想辦法的。"

  "啊,我就知道你會的!你真能幹……弗蘭克。"

  她以前從沒稱呼過他的名字,第一次這麼叫他,他聽得又高興又驚訝。這可憐的姑娘大概是糊塗了,連自己說漏了嘴也沒發覺。他對她感到十分親切和滿懷愛憐。要是他能替蘇倫的姐姐做點事情,他是非常樂意的。他掏出一條紅色大手帕遞給她,她接過來擦了擦眼睛,然後對他嫣一笑。

  "你看我這個可笑的小笨蛋,"她用抱歉的口吻說,"請不要見怪才好。"

  "你才不是小笨蛋呢。你是個十分勇敢可愛的女人,竟想把一副過分沉重的擔子挑在自己肩上。我怕的是皮蒂帕特小姐幫不上你。我聽說她的大部分財產已經喪失,而亨利。漢密爾頓先生自己的狀況也不太好。我但願自己有個家可以接待你。不過,思嘉小姐,請你記住這句話,等到蘇倫小姐和我結了婚,我們家裡將經常為你保留一席之地,韋德也可以帶來。"

  現在是時候了!准是聖徒和天使們在保佑著她,終於給她帶來了這麼個天賜良機。她設法裝成一副吃驚和難為情的樣子,張開嘴像馬上要說話似的,可是又吧嗒一聲閉上了。

  "到春天我就要當你妹夫了,別假裝你還不知道似的,"他用一種神經質的快樂口吻說。緊接著,發現她眼裡滿含淚水,他又驚恐時問:"怎麼了,蘇倫小姐沒有生病吧,難道她病了?"

  "啊,沒有!沒有!"

  "一定發生什麼事了。你快告訴我。"

  "啊,我不能!我不知道!我還以為她一定寫信告訴你了呢……啊,真丟人!"

  "思嘉小姐,怎麼回事呀!"

  "唔,弗蘭克,我這話本不該說的,不過我以為,當然嘍,你知道……我以為她寫了信給你……"

  "寫信給我說什麼?"他焦急得哆嗦起來。

  "啊,對一個像你這樣的好人做這種事!"

  "她做了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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