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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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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高興的眼光觀察他臉上的表情,不知他這話是否意味著不忍心跟她分手,如同她自己的心情那樣。他的面容仍和他告別媚蘭以後下樓時一樣繃得很緊,眼睛裡也看不出什麼意味來。他俯下身來,雙手捧著思嘉的臉,輕輕在額上吻了一下。 "思嘉,思嘉!你真漂亮,真堅強,真好!親愛的,你的美不僅僅在這張可愛的臉上,更在於你的一切,你的身子。你的思想和你的靈魂。" "啊,艾希禮,"她愉快地低聲叫道,因為他的話和他那輕輕一吻使她渾身都激動了。"只有你,再沒有別人……" "我常常想,或許我比別人更加瞭解你,我看得見你心靈深處的美,而別人卻過於大意和輕率,往往注意不到。" 他沒有再說下去,同時把手從她臉上放下來,不過仍在注視著眼睛。她屏住氣等了一會,迫切希望他繼續說下去,踮著腳尖想聽那神奇的三個字。可是他沒有說。於是她瘋狂地搜索他的臉孔,嘴唇在一個勁顫抖,因為她發現他已經不作聲了。 她的希望的再一次落空使她更加難以忍受,她像小孩子似的輕輕"啊!"了一聲便頹然坐下,淚水不禁奪眶而出。接著她聽見窗外車道上傳來不祥的聲響,這使她更加緊張地感覺到到與艾希禮的分別已迫在眉睫。她心中一陣悽楚,比一個異教徒聽見冥河渡船的擊水聲還要害怕。原來,彼得大叔已裹著棉被來到門外,他把馬車帶了過來送艾希禮上車站去。 艾希禮輕輕說了聲"再見",從桌上拿起她從瑞德那裡騙來的闊邊氊帽,向陰暗的穿堂裡走去,他抓住客廳門上的把手,又回過頭來凝神望著她。仿佛要把她臉上和身上的一切都裝在心裡帶走似的。她也用模糊的淚眼注視著他的臉,喉嚨哽咽得透不出氣來,因為知道他轉眼就要走了,從她的關心和這個家庭的庇護下,從她的生命中匆匆地走了,也沒有說出她渴望聽到的那幾個字。也許永遠不再回來了,時間快得像一股激流,現在已經太晚了。她突然踉踉蹌蹌地跑過客廳,跑進穿堂,一手抓住他的腰帶。 "吻吻我,"她低聲說。"給我一個告別的吻。" 他伸出胳臂輕輕抱住她,俯下頭來,他的嘴唇一觸到她的嘴唇,她的兩隻胳臂就緊緊箍住了他的脖頸。在無法計量的短短的瞬間,他將她的身子緊緊帖在自己身上。接著她感到他渾身的肌肉突然緊張起來,可是他隨即一揚頭,把帽子甩在地上,同時騰出手來,把她的兩隻胳臂從他脖子上鬆開。 "不,不要這樣,思嘉,"他低聲說,用力抓住她的兩隻交叉的手腕不放。 "我愛你,"她哽咽著說,"我一直在愛你,我從沒愛過別人。我跟查理結婚,只是想叫你……叫你難過。啊,艾希禮,我這樣愛你,我願一步步到弗吉尼亞去,好呆在你身邊!我要給你做飯,給你擦皮靴,給你喂馬……艾希禮,說你愛我!你說吧,有了這句話,我就一輩子靠它活著,死也心甘啊!" 他突然彎下腰去拾那頂帽子,這時她朝他的臉看了一眼,這是她平生所見最愁苦的一張臉,它的表情不再是淡漠的了。臉上流露出對她的愛和由於她的愛而感到的喜悅,可同時也有羞愧和絕望在與之鬥爭。 "再見,"他用沙啞的聲音說。 門嘎的一聲開了,一陣冷風襲進屋來,把窗簾吹得亂擺。思嘉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望著艾希禮在走道上向馬車跑去,腰上的軍刀在冬天無力的陽光下閃爍不已,腰帶的流蘇也歡快地飄舞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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