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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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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只要下級為了討好我而繼續撒謊,事情將永遠如此。】 當得知一隊舢舨正慢慢駛近的消息時,一條系在港口裡的炮艇立即開了出去。何塞·帕拉西奧斯從帳篷的窗孔裡老遠就看到了這一動靜,他俯身向閉眼躺在吊床上的將軍報告說:「老爺,我們到蒙波克斯了」。 「上帝之地。」將軍說道,但沒有睜開眼睛。 隨著往下遊行去,河,越變越寬,氣勢越來越磅礴,就象一片沒有邊際的沼澤,天氣如此炎熱,甚至能用手觸摸到它的淫威。將軍毫不痛惜地放棄了欣賞短暫的晨曦和令人心碎的夕照的機會。開始幾天,他還在船頭上呆一會兒,後來就被沮喪的心情壓倒了。他再也沒有口授信函,也不看書,也沒有向隨行人員提出可以透露他對生活懷有某種興趣的任何問題。就是在最炎熱的午休時間,他也要蓋上毯子,然後閉上眼躺在吊床上。何塞·帕拉西奧斯怕他沒有聽見,又叫了他一聲,他答了一句,仍沒有睜開眼睛。 「蒙波克斯不存在,」他說,「有時我們夢想她,可她已不復存在了。」 「至少我可以證明聖巴爾瓦那塔還在那兒,」何塞·帕拉西奧斯說。「我從這兒正看著它呐。」 將軍睜開備受煎熬的雙眼,從吊床上欠起身,正午的陽光有如鋁片一樣地明亮,他看到了這座古老而憂傷的城市的一片屋頂,戰爭把蒙波克斯變成了廢墟,共和國的混亂導致了它的墮落,它的居民十之八九都喪命於天花。就在那時期,馬格達萊納河開始改道而流,然而誰也沒有把這當回事。這種不可饒恕的疏忽在那個世紀結束之前又變成完全的棄置不顧。殖民地時代,人們在每次河水上漲成災後以伊比利亞半島人的堅韌及時徹成的石頭堤壩,如今只剩下河灘上零落的瓦礫。 炮艇往舢舨靠了過來,一位仍穿著總督時期警服的黑人軍官,用火炮瞄準著他們。卡西爾多桑托所上尉趕緊叫道:「不要無禮,黑東西!」 劃著的槳一下都停住了,舢舨任憑水流漂移。衛隊的士兵一面等候著命令,一面把槍對準了炮艇。炮艇上的軍官凜然不動。「以法律的名義,拿出護照」。他叫著。 只是在這時候,黑人軍官看見帳篷下面出現了一個受苦的幽靈,看見了他的一隻精疲力竭然而充滿無上權威的手,他命令把槍都放下。然後,他輕輕地對軍官說道:「儘管我的話您不信,船長,我可沒有護照。」 軍官不知道他是誰。但是當費爾南多告訴了他後,他連人帶槍一下跳進了水裡,沿著河岸搶在前面飛跑起來,以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小艇興高采烈地把舢舨一直護送到港口。舢舨船隊駛過河道的最後一個拐彎處,但是還漢有看到全城的輪廓,這時,城裡七座教堂的鐘已一齊敲起了報急的鐘聲。 殖民地時期,聖克魯斯德蒙波克斯曾是哥倫比亞加勒比海沿岸與內地商業往來的橋樑,這也是它生活一度富足的原因。當自由的狂飆開始刮起時,這個拉丁美洲出身的貴族階級的堡壘,第一個宣告自由。當再次被西班牙人征服後,將軍又親自把它解放了出來。城裡只有三條與河道平行的大街,街道寬闊、平直、滿是塵土,兩旁的建築部是平房,配以寬大的窗戶。曾有兩位伯爵和三位侯爵在這裡發了大財。它的巧奪天工的金銀手工藝的名氣,歷經共和國的滄桑事變而欽譽不衰。 這一次,將軍懷著視榮耀如敝履和與世無爭的心情來到這裡。令他驚訝的是,港口上竟有大群的人在迎候他。他趕緊穿好平絨褲,登上高筒靴,儘管天氣炎熱,他還是把毯子披在身上,另外,頭上戴的睡帽換成了他離別洪達時戴的那頂寬沿禮帽。 聖母受孕教堂的上面豎著舉行葬禮用的高大十字架。民政當局和宗教界的首腦人物全聚集在裡面,教會團體和學校的主要人物都戴著隆重的黑紗來參加為待安葬者舉行的彌撒,這時亂響一氣的鐘聲使他們一個個失去了謹慎的常態,都以為是火警告急。跑得氣喘吁吁的警官走進了教堂,他剛在市長耳邊低語完了要說的話,就高聲向大家喊道:「總統到港口了!」 很多人還不知道他已經不是總統了。星期一,一位路經這裡的信差,給沿河的村鎮播散了不少有關洪達的傳聞,但沒有任何一點說得很明確。這樣,模棱兩可的消息使這次意外的迎接『早』得更加熱情洋溢。連服喪的那一家人也弄清楚了正在發生的事情,原來,大部分弔唁者離開教堂趕到喧鬧的人群那邊去。喪儀只舉行了一半,剩下少數至親好友在鐘聲和鞭炮的轟鳴聲中把靈柩護送到了墓地。 由於五月雨水不多河水變得很淺,因此得翻過一道瓦礫組成的高坡才能到達港口。有人做了個手勢想背他,被將軍拒絕了,在伊瓦拉的攙扶下,他一步一晃地往上移動,勉強直著身子,但終於不失尊嚴地走到了岸上。 在碼頭上,他與地方當局的有關人士一個個有力地握手,表示問候:就他那樣狀況的身體和瘦小的雙手,很難使人相信他握手時有那樣大的勁兒。那些最後一次曾在這兒見到過他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記憶。他是這樣蒼老,像是他們的父親,但就是他僅有的這點精力,也足以使他不允許任何人顯他作出安排。他拒絕了為他備好的耶穌受難日抬神像的架子,而是同意步行去聖母受孕教堂。最後,不得不騎上市長的母騾,那是登岸時,市長看到他身體異常虛弱,才讓人趕忙備好的。 碼頭上,何塞·帕拉西奧斯看到很多因使用龍膽汁塗點天花而滿是斑點的面孔。在馬格達萊納河下游一帶,天花是一種頑固的地方病,自從馬格達萊納河戰役期間天花給解放者部隊士兵造成了死亡後,同胞們懼怕天花甚於懼怕西班牙人。從那時起,考慮到天花仍在繼續流行,將軍爭取到讓一位路經這裡的德國博物學家稍作停留,請他用在人體上接種牛的天花痘裡流出的漿液的方法,使這裡的居民獲得免疫能力。但是,由於天花引起的死亡人數如此之多,最後誰也不想知道人們呼之為牛藥的這種藥是什麼東西了,很多母親寧願承受自己孩子傳染上這種病的危險,而不願冒採取預防措施可能產生的危險。但將軍接到的那些官方報告使也以為天花之災已正在被降服。所以當何塞·帕拉西奧斯提醒他人群裡那麼多人臉上都塗著紫藥水時,他的反應是厭惡多於驚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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