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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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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他說。「你並不是在跟畢卡索講話。」我是個拿畫筆的生意人。」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塞魯斯說道。「既然是如此,那我就有話直說了。我要塞尚的畫。」 法蘭岑的眉毛揚起。「真是不尋常。從九二年到現在我都沒有做他。現在,今年,我已經完成我的第二幅,在這邊你還要一幅。可見得這位老兄真是當紅炸子雞。事情有的時候就是這樣。」 在塞魯斯有機會回答之前,服務生過來問他們吃什麼甜點,法蘭岑馬上分了心。「翻到某單的最後面,」他說。「你們一定要試試看。」在其他人遵循他的指導的同時,法蘭岑繼續說下去:「傳統上,你會在吃乾酪時喝紅酒,不過看看這個——──『卡門貝乾酪配蘋果白蘭地』、『伊波乾酪配勃員第酒釀』、『老母羊乾酪配西班牙雪莉』。這些搭配實在太傳神了。想像力相當豐富!研究得很透徹*法蘭岑一面搖頭,一面盯著某單上三十種不同的乾酪,每一種都有特地挑選搭配的飲料。過了會兒,他才交出菜單,回到塞尚這個主題。 「我非常敬佩他,」他說,「不只是他的畫作而已。能不能幫我把酒瓶傳過來,然後我要說我最喜歡的塞尚的故事給你們聽。」他把剩下的波爾多倒出,舉起酒杯對著光線,一歎,噪一口。「跟許多畫家一樣,他在世時往往得不到別人的賞識,而且還被只配幫他洗畫筆的人批評。這件事發生在艾克斯市,我很確定你們I知道,「就美術而言,這個城市並不全然是全球的首府。總之,那邊舉行了塞尚的畫展一一則很往常一樣,當地有很多畫評家蒞臨——塞尚本人發現自己站在某個畫評家的後面,這個人正滔滔不絕地評論其中一幅畫,而且越說越離譜,然後,在聽到一句尤其無知的評語之後,塞尚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他拍拍畫評家的肩膀。對方轉過身來。『先生,』塞尚說道,『你在放屁。』回應當然是啞口無言,對吧?我真希望能看到他的表情。啊,乾酪來了。」 一等他們結束用餐,塞魯斯便運用結合他一大杯白蘭地的手腕,設法將越來越快活的荷蘭人導回正題。他們同意早上帶著清醒的頭腦,到法蘭岑畫室解決細部問題。法蘭岑說,事情做完之後,他們也許會想要吃頓清淡的小午餐,來慶祝新建立的關係;他曉得到哪邊用餐。在此同時,他匆匆寫下他在聖裴瑞街的住址,還加上可以打開建築物大門的密碼。塞魯斯則以蒙大林飯店的號碼回報。 他們是最後離開餐廳的客人,由三個服務生、斟酒傳者和侍者總管所組成的儀隊向他們道晚安。這是一頓令人驚歎的飯局,他們送荷蘭人坐上計程車時,塞魯斯覺得這頓飯已經徹底達成了他原先所預期的成果。今晚他們成為朋友。明天,只要一點點的運氣,就可以讓他們變成共犯。 他們搭車回飯店,因為喝酒而感到暖烘烘,也由於時差而覺得昏沉沉。眼皮半閉的露西,把聖傑曼大道的燈光看成一片股俄,而且覺得自己的頭不斷地往前點。「安德烈?我們原來是要到那座橋散步嗎?可不可以明天再去?」沒有回答。「安德烈?」無回應。「塞魯斯?」 她在後視鏡逮到計程車司機的眼睛在偷腦他們。「哦,」他說。「全睡著了。很好。」 法蘭岑進人自己的公寓,熟悉的油畫顏料和松節油的味道,穿透他頭裡的酒氣。他穿過用來作為畫室的大房間,霍爾茲。他凝視著滲濾式咖啡壺,舊恨一古腦兒浮上心頭:霍爾茲貪婪、霸道、卑鄙、不可信任;不過,悲哀的是,他卻是法蘭岑主要的收入來源,「而他們兩個都瞭解此一事實。要是替這位有教養的新顧客所做的工作,能夠帶進來其他財源,那將是多麼情人的事情啊。或許明天他會把兩幀即將打包送走的油畫,送給派因看。真假畫作並排,好讓這位畫商欣賞他巧妙的手藝。 端著一杯咖啡和肯定是當天最後一份白蘭地,法蘭岑在破舊的皮制扶手椅上坐下來,手正在口袋裡摸索雪茄,此時電話響起,而且響個不停。他告訴自己,有一天,甚至明天,他要買台答錄機;他踉蹌地走過房間,拿起話筒。 「法蘭岑?我是霍爾茲。我相信你和派因先生的晚餐吃得很愉快。」 法蘭岑打了個哈欠。霍爾茲總是這副德性。從第一次接觸,到顏料幹掉,他就一直咬著你不放——核對、嘈叨、確定他該分到的那一杯羹。「沒錯。他這個人很夠意思。」 「他想要什麼?」 「塞尚的畫。」 「老天,我知道他要塞尚的畫。我打給你之前,威裡耶早就告訴我了。哪一幅?」』 「我還不清楚。」 霍爾茲咕嗜一聲。畫作會關係到贗品的價格。他們竟然花了整個晚上吃飯,卻沒有討論到工作?他試著讓自己的語氣好聽一些。「你什麼時候才會弄清楚?」 「明天。他們十點來畫室,然後我們會——」 「他們?他們是誰?我以為只有派因一個人。」 「澳,不是。他帶了另外兩個人——一個小夥子和一個女孩。」 霍爾茲警覺起來,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名字——他們的名字?」 「男的叫凱利,安德烈·凱利。女的叫露西,不記得她姓什麼。」 霍爾茲沒有說話,只聽到他用力呼吸的聲音。 「霍爾茲?你還在嗎?」 「你必須出去,帶著畫走。今天晚上。現在。」 「為什麼?我不懂。」 霍爾茲吸了一口氣。他開口時、他的語氣就像一個人不耐煩地跟某個頑固的小孩子理論。「帶著你的畫去住旅館。在櫃檯登記之後,馬上告訴我你在哪裡。我會守在電話旁邊。聽清楚了嗎?」 法蘭岑腦瞄手錶。「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拜託,這件事很嚴重。照我的話去做。馬上。」 法蘭岑望著手中掛斷的話筒,聳聳肩。他有一點不想理會這通電話,上床睡覺去,不過職業上的謹慎戰勝了他。不管霍爾茲為人如何,他絕不是容易驚慌的人。而且他說很嚴重。法蘭岑放下話筒,走向藏著那兩幅畫的地方。 霍爾茲坐在畫房裡,套著一隻黑色鹿皮潘普鞋的小腳,不安地敲打著歐布桑地毯。這個天殺的攝影師。他究竟在巴黎搞什麼鬼?他應該在香港才對。 「甜心?」卡米技站在門口,衣服上掛著銀色的管狀珠子,由於臉龐化著她最認真的晚妝而頗具戲劇效果,看起來她已把自己準備好參加當天的慈善晚會。「甜心?我們快遲到了。」 「進來,把門關上。我們哪兒也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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