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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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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餐桌都坐著服裝整潔、色彩單調的生意人,而且是這類昂貴乏味餐廳的主流顧客。有幾位女士突顯于簇簇暗淡的西裝之中;其中幾個戴著耀眼的珠寶以及塗著足以與這匹配的濃妝,其他人們則穿著特別訂做的制服,顯出她們是國際企業管理階層的生力軍。餐廳另外一頭的角落裡,有個孤零零的身影,埋首於菜單中,他那蓬亂的後腦勺反映在他背後的鑲鏡護牆板上。 傳者帶他們到這張桌子,法蘭岑的目光越過眼鏡頂端朝上瞧,那藍色的圓眼鏡攝人了安德烈和塞魯斯,在看到露西之後,睜大開來。他有點困難地起身,輪流向他們每一個伸出一隻手時,他的上半身就伏在餐桌上方。他的個子高大,由於穿著看起來厚到足以防彈的棕色燈芯絨西裝,因此顯得更加魁梧了。頂扣沒扣的格子襯衫,因為打著一條起皺的黃色毛織領帶,而染有少許的正式味道。 他的頭很大,頂著一片四面八方冒出的粗濃花白頭髮,下面是高聳的額頭、長而直的鼻子,以及細心修剪過的人字胡。他說話時所用的英語,就一個荷蘭.人來說,幾乎太完美了,仿佛在幼兒園便開始學習了。 「我看起來很驚訝嗎?」他說。「你們必須原諒我。我以為只有派因先生。」:他把菜單閱上,親切地對其他人點頭。「『所以今天晚上只是大家認識認識,對吧?」 「也許我們也可以辦點正事,」塞魯斯說道。「沃科小姐和凱利先生都是我的同事。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很謹慎。」 原本在調整桌旁冰桶位置的服務生,抽出一個滴著水的酒瓶,直到標簽顯露為止。 法蘭岑轉過去仔細地讀它, 點點頭,對塞魯斯微笑。「招牌香按,」他說。「我相信你會喜歡。味道非常的好。」在他們暫停說話時,傳來投出軟木塞的響聲,不會比忽然吐一口氣的聲音大多少,接下來是氣泡自玻璃杯升起的耳語。 塞魯斯靠過桌面,低聲說話。「我們先說好,今天晚上我付帳。我堅持。」 荷蘭人以手指撫摸玻璃杯腳,似乎是在考慮此一提議。這是好的開始,他暗忖:一點都不像那個吝嗇的小混蛋霍爾茲,把每分錢都拿來當談判的籌碼。他的頭微微一傾,說道,「真是慷慨。可以看得出來我們會合作得很愉快,我的朋友。」 塞魯斯看著二桌子人,舉起酒杯。「敬藝術。」他說。 「敬生意,」法蘭岑說道。「不過肚子要先填飽,0嗯?」 膝蓋在桌下互相碰觸的露西和安德烈,在這兩個前輩禮尚往來的同時,他們倆正分享著一份菜單,安德烈輕聲翻譯著菜名,露西一副聽得出神的模樣。旁觀者可能會以為他們正在討論婚姻。實際上,安德烈正試圖要把bigorne。x解釋清楚。 「這是玉黍螺,露露。你知道的——玉黍螺。海裡來的。」b 「一種魚嗎?一種螃蟹?」 「不儘然,不是。跟蝸牛比較像。」 露西不禁打起哆佩。「那麼risdeve。又是什麼?」 「很好吃,不過我不認為你會想要知道。」 「這麼糟?」 「這麼糟。」 「好吧。我的運氣應該很好才對。介紹一下?cuiss-es de grenoullle o 「美味極了。就像最嫩的雞肉。」 「不過不是雞?」 「不是。是青蛙的大腿。」 「噢」 法蘭岑把某單放下,看著露西。「如果我可以給點建議,」他說。「這裡有一道你在法國其他地方,甚至全世界都吃不到的菜肴:Canard Apiciou。這份食譜可以回溯到兩千年以前的羅馬人。」他停下來喝口香按。「是鴨子,不過獨一無二,裹著蜂蜜和香料烤,一隻狂喜的鴨子。你下半輩子會永遠記得它的美味。」他把手舉到嘴唇,以手指比出花束的形狀,大聲地吻著它們。「你會告訴你的孫子這只鴨的故事。」 露西對著三張看著她的臉咧嘴而笑。「你猜怎麼著?」她說。「我想要吃鴨子。」 等到服務生過來接受他們的點菜時,法蘭岑已經擔負起為每一個人安排茶色的責任,此一任務他以極大的熱情與充分的知識執行。當他和服務生及斟酒傳者為食譜搭配美酒時,他們的桌子變成餐廳裡面最有生氣的一張,點菜結束之後,安德烈向法蘭岑指出這個事實。 「很簡單,」荷蘭人說道。「大部分的人都是因為錯誤的理由來這樣的餐廳吃飯的。他們到這裡是要向別人炫耀他們花得起幾千法朗吃晚餐。由於他們把錢看得很神聖,所以他們的一舉一動就仿佛他們是在教堂裡。」他雙手合十,抬頭望向天花板,宛如年長的天使。「缺乏笑聲,葡萄酒不夠多,也沒什麼胃口。這樣子對服務生,對斟酒傳者來說,一點意思也沒有。將食物和葡萄酒端給把價格看得比品味重要的人,你說還會有樂趣可言嗎?呸!」他把酒一飲而盡,眨眼示意服務生再倒。 「不過我們,我們不一樣。我們來這裡是要吃飯,喝酒,享受。我們興致勃勃。我們信仰『食物之樂』,我們是大廚的觀眾。這會受到在這裡的員工欣賞。現在,他們已發現我們和他們是同路人了。等這頓飯吃完,他們還會買酒請我們喝。」 法蘭岑的態度極具感染力,再加上美味的勃員緒和波爾多葡萄酒伴隨著巴黎最精緻的烹調,他機四個人很快便培養出傾心的同志情誼。塞魯斯耐心等候,留意著葡萄酒,他們三人一塊在法蘭岑身上下工夫,等待適當的機會談起他們會面的目的。 結果是在他們用完主菜正在休息之際,法蘭岑自己把它提出來的。 「鴨子這道菜讓我很希望每天晚上能在這裡用清。」他一邊說,一邊以餐巾輕拭他的人字胡。當他繼續說下去時,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大聲地沉思著。「永久有效的訂位,每晚同一張桌子,葡萄酒已經冰鎮在水桶裡,服務生知道我的喜好,大廚不時跑出來探望我。如果能這樣,那該有多好。」他小心地把餐巾塞回襯衫領子,將它撫平,然後以一個已經下決定的男人的神情,將身體靠向塞魯斯。「由於我有這麼大的野心,所以我需要工作。你想要什麼?我和在紐約的朋友談話時,他並沒有給我任何的細節。告訴我。」 長久以來飽嘗藝術界柔弱的敏感及無所不在的自我的塞魯斯,開始謹慎地摸索,一心要向荷蘭人保證,他的藝術家身分會受到徹底的尊重。法蘭岑微笑地搖搖頭,舉起一隻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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