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追蹤塞尚 | 上頁 下頁
二四


  「老天,不用,」派因說道。「和我在倫敦經常去的一個地方比起來,這裡還算有生氣。你知道?一間老俱樂部。狄斯累裡首相曾經是會員——我敢說他現在還是。讓我講個小故事給你聽,這應該是真的。」他的頭往前傾,眼睛因為興奮而亮了起來。「那邊的閱覽室有相當嚴格的安靜規則,壁爐兩邊的扶手椅傳統上都由兩個最老的會員在下午沉思時所使用。好了,有一天老卡拉瑟瞞珊地走了進來,發現年紀一樣大的司邁斯已經坐在椅子上,睡得很熟,《金融時報》如往常一樣蓋住他的臉。卡拉瑟讀他自己的報紙,打他自己的腦,然後離開閱覽室去喝琴酒。司邁斯還是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幾個小時之後,卡拉瑟回來了。故事並沒有交代他為什麼回來——也許是他把假牙留在椅墊下面。總之,他發現司邁斯還是一模一樣的姿勢。完全沒動。卡拉瑟覺得有點奇怪,所以他拍拍司邁斯的。肩膀。沒反應。他搖搖他。沒反應。他將報紙拿起來,看到瞪得大大的眼睛還有張得開開的嘴巴,然後他知道了。『我的天!』他說。『有個會員死掉了!趕快找醫生來!』此時傳來另一個會員嚴厲的聲音,他正在房間另一頭的暗處睡午覺:『安靜,長舌婦!』」

  派因的肩膀由於歡樂而科動著,他看到安德烈在笑,點點頭。「你看,跟那個比起來,我們這裡可以說是菜市場。」他又喝了一口,用餐巾輕拭嘴唇。「現在回到正題,告訴我幾件事情。」他說。「上次你見到這個叫狄諾伊的傢伙時,你有沒有印象他是否考慮賣掉塞尚?他看照片時,眼角有沒有淚水?還是說漏一句什麼?趕緊打電話到『佳土得』去?或是任何類似的反應?」

  安德烈回憶起庫相島那天晚上的反高潮。「沒有。如我先前所說的,唯一不尋常的事情是,他一點都不驚訝。即使他有,他也掩飾得很好。」

  「難道你認為他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嗎?」那雙濃眉快速地上下跳動。「我對法國人完全沒有不敬之意,不過他們並非以善於掩藏情緒聞名。衝動,沒錯。誇張,經常。深不可測,幾乎從來沒有。這是他們的魅力。」

  「控制得很好,」安德烈說道。「我想這樣說比較恰當。或許只是因為我是個陌生人,不過我覺得他在回答問題之前,總會多想一會兒——一兩秒的時間。他的話都經過大腦的。」

  「老天爺,」派因說道,「這很不尋常。要是大家都像他,那這個世界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好險,賣畫這個行業大部分的人都沒這個習慣。」他抬頭瞥了一眼酒保,以手指打圓圈來表示他需要再來杯蘇格蘭威士忌。「今天下午我打了幾通電話,我必須承認我說謊。我說我是一個認真的收藏家——不便透露姓名,好保護我的工作,理所當然——我想在市場上搜購塞尚的畫,是個德行高超、資金龐大、全球各地皆能付費的顧客,反正就是說了那些鬼話。啊!謝謝,湯姆。」派因停下來喝一口。「接下來是比較有意思的部分。一般來說,當你把一條像這樣的蟲放人水裡時,要等會兒才會有魚來咬。但這次不同。」

  派因暫停,將頭傾向一邊,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安靜地注視著安德烈那張專注的臉龐。他似乎很滿意這樣的觀察。「讓我實話實說。如果這中間有交易存在,我很想瞭解瞭解。我的年紀已經不小,而且這些事情不是每天都會發生。因為是你告訴我的,所以讓你分一杯羹,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他再次停頓,兩個男人打量著對方。

  安德烈不曉得要說什麼,只能用他的葡萄酒尋求掩護,順便理理頭緒。這件事情從未讓他想到錢;其實他只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你真的認為可能嗎?一筆交易?」

  「誰知道?那幅畫我明天就可以找到三個買主,要是他真的要賣的話——還有如果狄諾伊願意讓我處理的話。」

  「你認為他想賣畫?」

  派因大笑,使得坐在對面的會員皺起眉頭,從他與馬楔尼的神交中抬起頭來。「你在避重就輕,親愛的孩子。除非我們做些家庭作業,否則我們無法確定。」

  「我們?」

  「為什麼不?我瞭解賣畫這個行業,你認識狄諾伊。我覺得你是個誠實的年輕人,而我則是絕絕對對的童受無欺,不過這是我自己說的。總之,這似乎是我們可以合作的好理由。讓我再幫你叫些葡萄酒。」派因的目光仍然留在安德烈的臉上,手指再度向酒保打圓圈。「怎麼樣?要不要參加?可能很有趣。」

  安德烈發現派因是個很難讓人拒絕的男人,而他也沒辦法立即想出任何他應該嘗試的理由來。「我不會因為錢參加的,」他說。「這件事錢並不重要。」

  派因的反應是臉縮成一團——如此的嚴重,以至於兩道眉毛都快相撞。「別傻了。錢從頭到尾都很重要。錢就是自由。」眉毛回到平常的位置,派因的臉放鬆成笑容。「不過要是能使你覺得好過一些,你可以找一個崇高的理由告訴自己。」

  「是什麼?」

  「我的年紀。」

  安德烈望著他銀白的頭髮、眨動的眼睛、時髦而稍稍傾斜的蝴蝶結。可能很有趣,派因已經說了,而安德烈的感覺也是如此。「好吧,」他說。「我會盡力而為。不過我還是必須工作,你知道的。」

  「很好。我再高興不過了。我們會安排工作時間,你不用擔心。現在讓我告訴你今天下午我聽到了什麼。」派因等著酒保將安德烈的酒杯放回來,然後悄悄地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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