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追蹤塞尚 | 上頁 下頁
一九


  「我會活下去的。至少他們沒有拿到聖像的照片。你認為拍得如何?」

  「好極了,甜心。非常完美。」卡米拉深深吸了一口氣。反正他早晚都會知道。「不過事實上,由於最後一分鐘才殺進來的廣告,我們必須稍微更改計劃,我已經丟掉了幾頁。唉,我傷心得找不到正確的字眼。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必須調整時間表,聖像不會在下期出現。我無法告訴你,我是多麼的痛心。」

  卡米拉對著空氣故意說了一句「不要在那邊晃來晃去。我就來。」以打破令人失望的沉默,然後對安德烈說:「得用飛的了,甜心。我很快會再跟你聯絡。再見了。」在他還沒來得及回答之前,她便掛上電話,接著按鈴遣來秘書,所有的罪惡感消失殆盡,她現在一心想著如何張羅她的走姿——受傷行頭。

  安德烈這個星期,一開始就不順利,然後變得越來越糟。他的患難之交,以保險公司慣有的作法對待他,就好像他是個招搖撞騙的壞蛋,他每打一通電話,他們便想出更高招的障礙來阻止他取得理賠。他所訂購的新器材,費用已經累積到好幾千美金。卡米拉尚未派給他新任務。而且雖然露西到處尋覓生意,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消息。

  沒打電話時,他都在整理被竊後的房子。在一堆舊雜誌裡面,他無意中看到那一期報導狄諾伊的房子的《DQ》。他停下來一頁頁地迅速翻閱。當他翻到主客廳的照片時,他感到一陣好奇的刺痛。塞尚的畫就掛在壁爐上方,色彩輝映著普羅旺斯的燦爛,是整個客廳的焦點。它現在在哪裡?根據狄諾伊的說法,正在坎城的一家畫廊裡展覽。他凝視著該畫,試著回想自己是否曾經在坎城參觀過任何一間畫廊。應該不是很多家才對。調查一下也應該不難,把這件事情搞清楚,至少能夠讓自己的好奇心平息下來。要是該畫真的在狄諾伊所說的地點,那麼整件事情便不會太離奇,他也就能夠把它忘掉。

  隔天一大早,他打電話給巴黎的一個朋友。在法國的電子電話簿上搜尋兩分鐘之後,他的朋友把一些坎城畫廊的名稱和電話告訴安德烈。安德烈一家一家地打電話,遺憾的是,畫廊的人都告知他,他們的店裡並無塞尚的畫作,而且也不認識任何一個狄諾伊先生。

  那麼他在撒謊。

  「他說謊,露露。如果他不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那他幹嘛說謊?」安德烈坐在她桌子的邊緣,看著露西吃蘋果。她在咀嚼完畢之後,搖了搖頭,眼睛睜得大大的。

  「安德烈,那是他的畫,他要怎樣都可以。」

  「那他幹嘛說謊?事實上,我很高興地說謊。這樣我才不會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一定是有見不得人的事情。」

  露西舉起雙手投降。「OK。也許你是對的。不過那是他的問題。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問題。」她從桌上抬起一張紙,將它遞給他。「這些是我打去詢問工作的雜誌社。沒有一家回過電話。對了,你有沒有跟卡米拉談過?她派任務給你嗎?」

  安德烈搖頭。「你知道的,每次雜誌要出版的時候,她會變成什麼德性:午餐時間之後,她幾乎沒辦法思考。」』他意興闌珊地瞥了一下露西的名單。「不過她跟我說,她要拿掉聖像那篇文章,太多廣告了。總而言之,我這個禮拜的運氣可真好。」他看起來就跟關在籠子裡的獵犬一樣哀傷。

  「安德烈,我們都會有不如意的時刻。聽我說。快去把你的新器材拿回家。等我談成以後,你就需要它們了。」她的頭往後傾,注視著他。「還有,我們能不能表現得快樂一點?拜託。」

  他離開辦公室,走在西百老匯街上,他的眼睛被「裡羅力」書店的側窗陳列所吸引。一本新的《高更傳記》已經上市,厚厚的,充滿學術成就,在那疊擺得很整齊的新書後面,貼著一張海報,上有該藝術家的畫作《女人與瓜》。這個女人的姿勢以及她所面向的角度,讓安德烈覺得很面熟。雖然顏色與技巧有所差異,卻很容易令人想起狄諾伊的塞尚畫作上那位年紀較大。較胖的女人。

  安德烈進入書店,測覽每一本他可以找到的有關印象派畫家的書,直到看到他正在尋找的東西為止。占滿一整頁的插圖以及一段簡短的文字說明:「《女人與瓜》保羅·塞尚,約於一八七三年所作。曾為皮耶··雷諾阿所有,現為私人收藏。」沒錯,也許仍是,安德列暗忖。要不然就是被裝在一個暖氣管工的廂型貨車裡。但絕不會在坎城的畫廊中展覽。他買下該書,走回公寓,做好心理準備要和會有一百個藉口的「狐疑湯瑪土」進行另一場爭論,也就是他在保險公司的那個死敵。

  夕陽的最後一抹光芒,棄守建築物的頂端,曼哈頓的商業中心四處照耀著繁華夜燈。安德烈把最後一捆雜物交給垃圾桶,為自己斟了一杯紅酒。他環顧公寓內部,比他剛搬進來時整潔多了。一個念頭忽然閃過腦海,要使一個人的生活單純化,被偷倒是萬中選一的途徑,此時電話響了起來。

  「哇, 我放心了。 你還沒有自殺。」露西大笑,安德烈也發現自己在微笑。「我一直在想您的神秘畫作。它是不是還糾纏著你?」

  「這個嘛——沒錯,我猜是如此。怎麼了?」

  「我有一個朋友在附近開畫廊。你想不想跟這個行業的人談談。」

  「露露,你人真好,不過你已經都聽過了。難道你不會覺得無趣嗎?」

  「無趣的事情還在後面。我表哥和他太太從巴貝多過來,要幫我和他們的朋友安排一場相親。這個人是替巴貝多政府買電腦,第一次到紐約來,而且非常非的害羞。這聽起來會有趣嗎?」

  「很難講,露露。我們害羞的人都很有深度。十分鐘後我去接你。」安德烈匆忙地洗了個澡,穿上一件乾淨的襯衫,塗了過多的刮胡水,吹著口哨離開公寓。

  這間畫廊要上一層樓梯,在布魯姆街上一棟雅致的老建築物裡;淺色的木造地板、馬口鐵天花板、柔和的照明,以及年輕得令人驚訝的業主。「老爸有錢。」當他們爬上樓梯時,露西曾經提到。「不過不要因為這點就看輕人家。大衛人很好,而且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大衛在畫廊的盡頭向他們揮手,體格纖瘦、臉色白皙,穿著一套黑西裝和白色T 恤,站在一張極具抽象派藝術風格的桌子後面,肩膀和耳朵之間夾著話筒。另外兩個年輕人正把油畫支撐在赤裸的牆壁上。吉斯·賈勒特在科隆的音樂會,從隱藏式喇叭裡蕩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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