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一隻狗的生活意見 | 上頁 下頁
三十二


  不管如何,終有曲終人敬的時候。啊,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我和那兩隻母狗立刻前往廚房尋找羹剩飯;除了享受這「二手」佳餚外,並聆聽和善的主人發表高見——他們一邊數著空瓶,一邊發誓,再也不讓這些狐群狗黨上門了。

  在這派對上發中的事可說是無奇不有、包括古典悲劇、低級笑料、感人的故事、惡毒的譭謗、互揭瘡疤、仟侮情錄……有一次甚至出現暴力行為。事情是這樣子的。

  富蘭克林太太——一位令人望而生畏的美國女士,每年浩浩蕩蕩地前住安提柏覽勝時,總會順道來訪。—回,她要求為她引見—位「不折不扣的當地人」。這可是有點為難,因為在這盛複,所有的「當地人」都隱居起來,或是躲到又濕又涼的蘇格蘭——在那兒,他們就可身著奇裝異服,而不會招人非議。因此,這個請托可說讓主人傷透了腦筋,最後勉強找到勞爾,一個鬍鬚滿面、熱中政治的當地人從亞維農大駕光臨。

  不管是女主人,或是她的另—半都不喜歡勞爾,然而,還是不得不「犧牲小我」,以不辜負富蘭克林太太之托。這個勞爾,下巴細長、性情刻薄,那張嘴喝起酒來,真像個無底洞,但是,主人實在別無選擇——他是百分之百的當地人,而且總是不厭其煩地告訴每—個人:他不但足土生土長的法國人,更是法國文化遺產最忠實的守護者(

  依我之見,主要包含博物館、手舞足蹈,以及有計劃的暴飲暴食)。不管怎樣,勞爾還是放下身段如期赴約,並選了一件比較乾淨的皮衣穿上。而富蘭克林太太為了這位佳賓特地穿了件印花洋裝,並為勞爾的出現感到滿意。

  他們在杯觥交錯之際,展現了絕佳的外交風範,謹言慎行並仔細聆聽對方所說的種種,諸如甜瓜的價格、擔心棒球帽顛倒戴會有不良影響等等。我想,這麼一個美好的夜晚即將浪費在辭不達意的客套話上。

  就在此時,主人突發驚人之語。他之所以還清醒、大概是由於惡作劇的念頭在作祟。就在白蘭地滑下眾人咽喉之際,他提到歐洲的迪士尼樂園,一場軒然大波就此掀起。

  ***

  勞爾聽了這「魔咒」差點嗆到。

  「真是恐怖!法國文化——人類文明皇冠上最燦爛的瑰寶已經為貧乏無味的美國風潮所琺汙,什麼『可口可樂』、『大漢堡』,現在連那只可惡的米老鼠都要入侵了。戴高樂絕不會讓這種庸俗不堪的東西登陸!」

  我們的迪士尼女士也不甘示弱。

  「胡扯!

  說到庸俗,哪比得上法國的蔚藍海岸,此外,」她又倒了一杯酒,「從歐洲迪士尼的下水道工程就足以看出法國的水準如何了。」

  聽她這麼一說,你可能以為米老鼠即將進駐愛麗舍宮。不知勞爾是不是有祖先從事水管工程,因此才會怒不可抑。他隨即站起,重擊桌面,有如是十級強風,恨不得在一夕之間吹走美國帶來的邪物、魔鬼,從口香糖到席維斯史泰龍皆是(在此插嘴一下,這兩者在法國特別受到歡迎)。他還不就此罷休,像是瘋子般揮舞著雙臂,並狂飲著白蘭地。最後,更批評富蘭克林太太的外貌。

  「瞧她那一身衣服,」他喊著嘴,不以為然地說:「正代表俗不可耐的美國。」

  當然,勞爾此舉,實在是太過火了。他這個人總是這樣,這也就是他在社交圈中紅不起來的緣故。

  富蘭克林太太像旋風一樣,起身繞著桌子跑。這把年紀活力還這麼充沛,真是不簡單。她提起皮包一甩,剛好打中勞爾的鼻子。她的皮包看來滿重的——也許是週末備用的珠寶,或是半打對付色狼的噴霧器——反正,勞爾因此掛彩了。這麼一來,更使得她想趁勝追擊,於是窮追猛打,大喊「殺——」,不擊倒勞爾絕不甘心。

  或許,你會問,我們這些修養到家的觀眾有何反應?

  答案是,不動如山。面臨雙方想爭個你死我活時,切記明哲保身,否則必定成為眾矢之的。這套法則不但可運用在人身上,吾等狗族亦適用。

  從這次聚會,我們可以得知:在一個種族複雜的社會,難免會有想不到的歧見。今晚的派對想必會相當精形。

  人未聲先達。你有沒有見過發情的驢子?

  它們又是大叫.又是跺腳的——這些人的最佳寫照莫過於此。更讓我生氣的是,他們對我簡直視若無睹,連最起碼的問候都沒有。我想也許是迫不急待地想喝一杯吧。他們魚貫進入、我跟隨在後,端詳每位女士的皮包,看哪一個可充當秘密武器,並觀察他們的那像舞蹈似的見面儀式。

  他們的作法是有點特別——男人互相握手,女人親吻著彼此的臉頰,然而,我認為這種身體接觸文亦沒有實質意義。不管是彎腰、點頭或飛快—吻,都徒具形式。只是握握手或貼貼頰,能有何新奇的發現?

  反之,我的問候就誠摯多了,而且真情流露。在接近的同時,我奮力接著尾巴。原本羞澀的人,這麼—來,就敞開心靡了。接著,我再進行更進一步的接觸——聞聞客人身上的氣味。由於身高之便,我不用像其他小狗一樣跳上跳下的,猶如毛茸茸的搖搖球。

  我的口鼻貼進他們的鼠蹊。女士驚惶尖叫,男士則認為則是「野性難馴」。不是說:「公的畢竟是公的」,就是自忖:「它會咬人嗎?」說實在的,有時我確想大咬—口,特別是他們叫我「賊狗」,或是把酒潑在我頭上時。但是,我還是努力克制自己,想著「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我可不是—直都是這麼好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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