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永遠的普羅旺斯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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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穿正式服裝,在這種大熱天,老婆大人比我聰明,她決定留在家裡,看守游泳池。 我到達時,餐廳外面已經停滿卡車,緊緊地擠在樹下的陰涼處。運送汽車的大卡車一輛接著一輛停在對面的路肩上,晚來的車子只好沿著車道擠進餐廳旁邊,停在一塊狹小的空地上。 司機老兄滿身大汗,鬆口氣,在太陽下站了一會兒,挺直背,弓形的脊椎隨著胃腸蠕動不停地變化。 酒吧擠滿了人,非常嘈雜,到處是身材魁梧的大漢,滿臉鬍鬚,挺著啤酒肚,拉著大嗓門。拿著杯子站在角落的海奇,和他們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他穿著跑步短褲,無袖背心,手腕提著一個手提袋。 「晦!」海奇喝光手上的商香酒,再叫了兩杯。「這裡和伊爾利餐廳完全不一樣,是不是?」 壓根兒都不像。吧台後方貼著一張顯然平常被老闆娘用來摔抹布洩憤的佈告,上面寫著:「危險,小心挨駡!」 敞開的門一路通到廁所,那裡又見一張告示:「淋浴,8塊法郎。」 不知在何處的廚房,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及燉大蒜的香辣味。 我問海奇禁食後的感覺,他邁到走道露出側面的肚子,吧台後面正在用木勺子拍打啤酒杯泡沫的老闆娘,盯著他看。 她沿著海奇胸部以下的曲線端詳,眼睛定住腰部整整一截凸出的部位。 「預產期什麼時候呀?」她問。 我們走進餐廳,在後面找到一張空桌子。 一位矮小、黑皮膚的女人面帶微笑,企圖想調整胸罩背後不乖的黑色肩帶。 她走來告訴我們餐廳的規矩:第一道菜是自行到沙拉吧取菜;然後可以在三樣主菜——牛肉、烏賊、土雞中任選一樣;而他們的酒單也很簡短;紅酒或玫瑰紅酒,裝在一公升容量的瓶子裡,附上一個塑膠蓋及一碗冰塊。 女服務生祝我們用餐愉快,臨行前對我們行鞠躬禮,用力拉住胸罩肩帶,攜著咱們的點菜單離開。 海奇假裝開酒,聞聞塑膠瓶蓋,「法荷(Var)的酒。」 「不假,實在。」他呷了一口,慢慢推往前面牙齒,慢慢體會滋味。 「好酒。」他肯定的評以高分。 我們加入卡車司機們排隊取菜的行列,他們個個表演起平衡的特技,手上疊了裝著不同食物的餐盤:有兩種香腸、加美乃滋的水煮蛋、紅黃甜椒飯、小豆子紅蘿蔔片、豬肉餡餅。花枝冷盤。甜瓜切片。 海奇抱怨盤子太小,於是拿兩個盤子,將第二個盤子學著專業服務生放在手臂前,然後取菜。 我們回到座位,出現一陣慌亂,實在無法想像吃飯沒有麵包。 「麵包在哪裡呢?」服務生看著海奇,他舉起一隻手往嘴邊靠,手指和拇指縮起來做出啃咬的動作。 服務生從角落紙袋中取出一條法國長麵包,以驚人的速度擱在切面包機下,放在我們面前的麵包慢慢從刀片的壓力下膨脹恢復原狀。 我告訴海奇,也許他可以將「麵包斷頭臺」寫進他的「沙特伯爵食譜」。 他正吃著香腸,停下來想一想,「也許吧!不過有件事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和美國市場有關,你聽說過香濱酒在打入美國市場時遇到的許多困難嗎?」 海奇是在報紙上看到的消息,沙特香擯酒由於標簽的緣故,在自由地區不受歡迎!那商標上有張照片,是個女人,看來很聰明,照現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卻被眼睛銳利的衛道人士發現那女子的手臂是被綁過的。 老天呀!想想這種反自由的行為將對國家的年輕人造成多大的影響,更不用說對感情豐富的成年人了。 美國社會的結構也許會因此而分裂成兩半,從聖塔巴巴拉到波士頓的香檳酒和奴隸派對;天知道康涅狄格外!會發生什麼事? 海奇繼續吃東西,紙巾圍在胸前。隔壁桌的先生正在吃第二道菜,解開襯衫紐扣,好讓空氣流通,並露出一個赤褐色的大肚子,毛絨絨的胸口懸掛著一條耶穌受難十字架項鍊。 幾乎沒有什麼人挑剔食物。我在想他們怎能整個下午坐在50噸卡車的駕駛盤後面保持清醒呢? 我們用麵包把盤子擦乾淨,然後同樣地把刀又擦乾淨。 服務生端來三盤熱騰騰的橢圓盤子,第一盤上面有淋著濃汁的兩片雞肉,第二盤則是鑲有大蒜和香菜的番茄,第三盤香料烤迷你馬鈴薯。在菜端到面前之前,海奇聞一聞每樣菜。 「在英國,長途的卡車司機都吃些什麼東西呢?」 兩個蛋、培根肉、薯條、香腸、烤豆子、一片烤麵包、一品脫的茶。 「不喝酒嗎?沒有起司嗎?也沒有點心嗎?」 儘管我對長途卡車司機認識有限,但我猜想大概沒有這些東西。、我回答他們也許中途會在酒吧休息。不過法律對喝酒開車的處罰非常嚴厲。 海奇又倒了些酒。「在法國,聽說法律准許可以喝一杯開胃酒,半瓶酒,及一杯消化酒。」 我說我在某處看過報道有關法國的交通意外聽故比歐洲其他地區高,比美國甚至高出兩倍。 「其實這和喝酒扯不上關係,」海奇說:「問題出在法國人普遍的個性,我們缺乏耐性,喜歡超速。而不幸的是,並非大家都是好駕駛員。」他把盤子內的食物吃得精光,並改變話題到比較愉快的書情上。 「這是一隻品質優良的雞隻,你不覺得嗎?」他從盤中挑出一隻骨頭,放在嘴裡咬一咬。 「強而帶勁的骨頭,這只雞養得很好,是養在野地的;飼料雞的骨頭,吃起來像是嚼臘,索然無味。」 這只雞的確很好吃,結實但鮮嫩,煮得恰到好處。馬鈴薯和蒜頭番茄也是一樣。 我對這個地方竟然有超水準的烹調技術及豐富的份量感到驚訝,而且我也敢保證,結帳時應該不會很心痛。 海奇又把刀叉清乾淨,示意服務生端上乳酪。 「理由很簡單,」他說「卡車司機是好主顧,非常忠誠,他願意多開個50公里只為吃到又好又便宜的東西,然後替餐廳免費宣傳。只要維持水準,這裡就會座無虛席!」 海奇手中叉著貝利(Brie)乳酪並指著餐廳,「看到了嗎?」 我看看四周,不想去數那些卡車司機有多少,總有一百多人吧。再加上酒吧那邊還有三十多個。 這是公道實在的行業,假如廚師小氣詐客或是服務怠慢的話,卡車司機就不會到這裡來了,不出一個月,就沒有人會上門,只剩小貓兩三隻的觀光客。 外面發出隆隆聲,餐廳內突然變得陽光普照,原來是停在窗戶邊的卡車開走了。隔壁桌佩掛十字架的客人,戴上太陽眼鏡吃他的飯後甜點——一碗三種不同口味的冰淇淋。 「要點冰淇淋、甜漿鮮奶油,還是牛奶雞蛋烘餅?」女服務生終於把胸罩的肩帶拉好了,只是當她清理桌子時,又滑下來。 海奇吃甜漿鮮奶油時,滿足地發出吸吮聲。接著他繼續吃替我點的冰淇淋。我知道我一輩子都當不成卡車司機的,很簡單,我根本沒有那種食量。 時間還很早,不到兩點鐘,餐廳慢慢空下來。客人準備付帳——粗大的手指優雅地從錢包中取出疊得好好的支票本,女服務生找錢、行禮、微笑,並祝客人旅途愉快。 我們喝著帶著棕色泡沫、黑而滾燙的雙料濃咖啡及裝在圓圓胖胖小玻璃杯裡的卡勒瓦多酒。海奇將玻璃杯傾斜,當杯子的圓邊碰到桌面,而杯裡金黃色的液體剛好滿到杯口為止——說這是判斷確實分量的老方法。 兩人的帳單加起一共140法郎,如同我們在伊爾利餐廳的午餐般,真的是物超所值。唯一覺得後悔的是,步出外頭,太陽立刻如鐵鐘罩頂,熱得可以。真希望帶了毛巾來,可以沖個涼。 海奇說:「這頓飯可以讓我撐到今晚。」 我握手道別,他在我的胃滿塞的狀況下,提醒我下次到馬塞吃「普羅旺斯鮮魚湯」,做為下次的課外教學活動! 我轉回酒吧再喝些咖啡,看看可不可以租條毛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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