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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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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了班奈這句智慧的箴言,還附贈他一張一千英鎊的支票和一杯葡萄酒。打從那次晤面後,班奈再也不曾和生父謀面,只有一次接到他從喀什米爾寄來的賀卡,祝他二十一歲生日快樂。實際上,他已經超過二十四歲了。 裘裡安大笑不迭。「原諒我,」他說:「有的地方確實好笑。」他看了看手錶,又說:「希望你能留下來進餐,我想再多瞭解一些。再說,我們今天吃的是最後一次冬天的菜肴,我想你會從中發現家庭生活的趣味。」 班奈很高興地接受了。他顯然已通過初步的測驗,而且他發現自己滿喜歡裘裡安的,因為人人總是喜歡好聽眾的。喝完了香擯酒,班奈心想:不知秋秋是否會加入晚間的餐敘? 「如果你想洗手,洗手間在大廳的那一端,」如今對於衛浴設備有敏銳判別的班奈,剛好趁此良機做一番非職業性的探索。結果他發現自己宛如置身於迷你型的攝影藝術廊中,只是到處可見得到鋁管。沿著牆面掛滿了運動生涯的紀念照——在滑雪的裘裡安,在划船的裘裡安,手執獵槍及一些被獵殺的動物的裘裡安,看樣子好像是在非洲。還有些照片中,裘裡安站在巨型魚類的旁邊。裘裡安的伴侶清一色是男性,每個人都擁有一身古銅色的皮膚,個個笑逐顏開,活躍在充滿陽光的天地中。班奈一面用一條毛巾把手擦乾,一面猜想著裘裡安到底從事的是什麼樣的職業,才能供應如此的生活。後來,他便走回裘裡安所在的大廳。 裘裡安又在打電話。班奈正想再看看壁爐附近的那些照片時,秋秋踏著貓兒般的輕巧模特兒步伐走進來了。她的服裝是流行的蟬翼般質料。雙腿修長,足蹬高跟鞋。班奈本能地扯了扯自己的領帶。 秋秋微笑道:「每當我需要裘裡安的時候,他總是在打電話。你能幫助我嗎?」說著,她遞給班奈一條沉重的金鏈。「它的搭扣很複雜。」說完,她轉身背對他,撩高一頭秀髮。班奈踮腳而立,一股暖香的昂貴氣味鑽進了他的鼻孔。那氣味來自於她的耳垂和頸根。 他一面摸索著項鍊的搭扣。「抱歉,」他說:「我沒有太多這樣的經驗。不過如果你需要人家幫你系領結,我倒是個高手。」他退後一步,如雲的秀髮一瀉而下,他的脈搏律動也回復了正常。 「謝了,」秋秋說:「裘裡安通常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我認為我們並不認識,但我確定見過你。你是不是從事模特兒的工作?」 她聳聳肩膀,說:「早就不做了。裘裡安——」 「除了有關於裘裡安的好話以外,別讓我聽見別的話,」裘裡安打完了電話,臉上似笑非笑地說:「你一定要原諒我常常在接電話。華爾街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尊重歐洲人的作息時間。我經常有一種感覺,他們大概是算好了我要吃飯,故意來找麻煩的。我們可以進去了嗎?我餓慌了。」 秋秋和班奈一起走在前面。班奈認為有美女為伴,是生活中小小的思典。他極力按捺著,使自己的視線避開那如波浪起伏般的臀部和一雙修長的美腿。在進入一間弧形屋頂,較為窄小的房間時,她必須稍稍低頭,才能通過那低矮的門框。室內燭光閃爍,在席莫的協助之下,他們各自就座。席莫示意年輕的女持退下,站在房間的一角。裘裡安抖開了餐巾,將它塞在襯衫領口上,班奈也如此炮製。 裘裡安搓了搓雙手,說道:「班奈先生,今晚你很幸運,我們要吃最後一季的松露,這是我最大的弱點。我相信你很懂得它們。」 「稍稍知道而已。以我目前的收支情況而論,它們有點兒過分了。」 裘裡安點了點頭,頗表同情。「過去一季之中,它們的價格上揚到四千法郎一公斤。 我的美國朋友們覺得不可置信——一磅竟然要四百美元。卡本特餐廳還說這是老客戶的價格,到了巴黎,價格還要責兩倍呢!簡直是要流氓的生意手段。有趣吧?啊,席莫,謝謝你了。」裘裡安舉起酒杯,檢視一下杯中酒的色澤,將它置於鼻子下方,深深吸了一口氣。班奈猜想他是那種十分講究的人。若是不合他的預期,就算在他家裡,他也會要求把酒退回去的。 「對了,剛才班奈的一生講到哪裡了?我好像記得你的芭蕾舞夢被打消了。不過我相信你曾極力克服你的失望。後來呢?」 後來就是無止境的飄蕩,一個工作換到另一個工作;一個國家換到另一個國家。他曾在美國康乃狄克州一家小型的私立學校教授英國文學,小有成就感;然後試著在紐約涉足公關業,接著才到倫敦進入製作影片的行列。這是一份他喜愛的工作,就因為他表現得夠好,才會奉派前來巴黎,擔任法國分公司的主管,他被提升了營業數據,進一步要求配股,手頭逐漸寬裕起來。 裘裡安舉起手來。「我們暫且在這裡停止,先面對這些食物吧!否則它們要變冷了。」 女侍已將白色的大餐盤放在他們的面前。每一個白瓷盤子裡都有一個用錫箔紙包起來的小包包,比一個網球的大小稍稍小一點。 「家庭風味,」表裡安說:「都很實在。錫箔紙裡包的是一個松露,」他打開錫箔紙包,低下頭去,表示無限的欣賞。「晤,聞聞著。」 班奈照他的指示做了,一股溫熱的香氣鑽入了他的鼻孔。黑色的、看似腫瘤般的松露,因為融化了的油脂而閃著亮光。醜陋但美味,而且貴得離譜。班奈估計他那份松露足足有四分之一磅重,按照老客戶的價格——那就是一百塊錢。 「不賴吧?」裘裡安說:「加一點點那個在上面,」裘裡安指著班奈盤子前面的一個小銀碟說:「是全法國最好的鹽。」 班奈撒了些泛灰的白色粗鹽在松露上面,切下了一小片,咬進嘴裡。他曾吃過松露,但從不像這次這麼碩大而美味,他非常喜歡。同時他也注意到秋秋向松露進攻的姿態,活像是一星期沒吃過東西了。最後她還撕下一塊一塊的麵包,把盤底擦乾淨。 班奈和裘裡安吃完後,各自喝了口酒。 襲裡安用餐巾擦了擦嘴唇後,背部往椅背一靠。「好了,你富裕起來之後呢!」 他著實風光了好些年。不過,在嘗到某些成功的滋味和擁有了金錢的安全感之後,班奈開始為了事業患得患失。他變得不安、易怒,客戶無止境的需求深深刺激了他,他還要裝做對他們的觀點充滿了興趣。永遠有吃不完的午餐之約,永遠要想出安撫導播和模特兒的方法。他覺得自己只是個高收入的看護罷了。於是,在一個美好的四月天裡,他考慮了一份在巴黎的工作後,便請辭了。他賣掉公司的股份,賣掉了公寓;揚帆南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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