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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陽光的滋味

  我們抵達莫桑的橄欖油磨坊,才知來早了兩個月。這一季的橄欖,要到一月才收成,那時候來買,才是最新鮮,最好的。磨坊經理說,幸好去年橄欖大豐收,至今還有存餘的油。我們可以先參觀磨坊,他會幫我們裝.好12公升的油帶走。磨坊的正式名稱叫「雷伯谷地橄欖油合作社」,太長了,樸素的房子前楣幾乎寫不下。房子深藏在一條小路的內側。屋裡的每樣東西似乎都用油擦抹過,地板和牆壁滑不溜秋;通往展示廳的樓梯,踩在腳下滑溜溜的。幾個男子在大廳內圍桌而坐,往瓶子、罐子上貼合作社的金色標簽。瓶子、罐子裡都裝著黃綠色的油——正如牆上的告示所言,純淨天然,是橄欖經一次冷壓榨出來的。我們到辦公室去領油。

  經理用兩公升裝的方罐,給我們裝了六罐在紙盒裡,還送我們一些橄欖油香皂。「再沒有什麼比這個對皮膚更好的了,」他用油污的手指拍打著臉頰說:「至於這油呢,也是絕好的。你用了就知道。」

  這天晚餐前,我們便試吃了。滴幾滴油在塗了碎蕃茄的麵包上,好像吃下了陽光的滋味。

  清掃煙囪之必要

  客人仍不斷來訪,穿著盛夏的服裝,希望見到宜於游泳的天氣。他們總以為普羅旺斯是地中海型氣候,看見我們穿的是毛衣、晚間還燃起壁爐,喝的是冬季酒。吃的是冬天食物,他們大感沮喪。十一月的天氣都這麼冷嗎?這兒不是一年到頭都很熱嗎?我們說起積雪、說起零度以下的夜晚和淩厲的風,他們失望極了,好像我們拿熱帶氣候的說辭,把他們誑騙到了北極。

  普羅旺斯冬季寒冷,但日照充足。十一月底,天空晴朗湛藍。陽光普照、萬里無雲,照福斯坦的說法,天氣太好了,老天爺一定別有歹意。他預測今年冬天酷寒,氣溫會降得奇低,把橄欖樹都給凍死——1976年的慘劇將會重演。他幸災樂禍地預言:雞會被凍僵、老人凍死在床上。他說毫無疑問會長期斷電,警告我雖裝了暖氣,煙囪仍須清理。

  「你將日夜燃燒木頭,」他說:「那時候,沒有清乾淨的煙囪可能會著火。消防隊員來幫你滅火時,如果你拿不出清掃過煙囪的證明,他們就會罰你一大筆錢。」更糟糕的情況是萬一煙囪起火導致房子燒毀,你拿不出清掃煙囪的證明,保險公司也不理賠。福斯坦讓我想像那種無家可歸又破產的情境,而這一切都因為煙囪沒掃的緣故,他看著我沉重地點點頭。

  可是,我問他,掃煙囪的證明要是跟屋子一起燒掉了怎麼辦呢?這一點他倒沒想到。我猜他很感激我提醒他另一種可能的災難。像他這樣謹小慎微、樂於悲觀的人,需要有人時時添加一些新憂慮,否則會太安逸自得了。

  我請了卡維隆的首席煙囪工人,貝特拉摩先生帶著掃把和吸塵器來家。這人個頭高大,但態度謙恭,一身是煤灰。他掃了20年的煙囪,而他掃過的煙囪,據他說,從來沒有起過火。掃完之後,他開具清掃證明,蓋上他汙髒的手指印,祝我冬天愉快。「今年冬天不會冷,」他說;「已經連續過了三個寒冷的冬天,第四年一定不冷。」

  我問他要不要去替福斯坦家清煙囪,順便交換一下天氣預測方面的意見。

  「不,我從來不上他家。他太太自己清掃煙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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