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普羅旺斯的一年 | 上頁 下頁
一八


  公雞風波

  有一個農夫,關注鄰居的房產好多年了;不是因為那房子好,房子差不多只是個廢墟了,而是因為連著房子的一大片地。農夫出價要買,鄰居卻趁著房價上漲的機會,賣給了出價較高的一個巴黎人。

  那年冬天,巴黎人花了幾百萬法郎整修房子,還修造了游泳池。竣工之後,巴黎人和他的朋友們瀟瀟灑灑地南下,來度五月的第一個週末。他們都很喜歡這房子,也喜歡隔壁住的那個古板老農夫,覺得他晚上八點就上床睡覺的習慣真有趣。

  可是第二天清晨四點,農夫家血氣方剛的大公雞便開始高聲啼鳴,直叫了兩個小時。巴黎人向農夫抱怨,農夫聳聳肩。這裡是鄉下,公雞是要叫的,這沒辦法。

  接連幾天,公雞照樣清早四點起身報曉。終於有人受不了了,客人提早回了巴黎,去補足睡眠。巴黎人再次向農夫抱怨,農夫再聳聳肩,兩人很不愉快地分手。

  到了八月,巴黎人又帶了一大群客人來。公雞每天准四點叫他們起床。下午想睡個覺吧,農夫又在他屋裡做什麼活兒,又是鑽子又是水泥攪拌器的,吵得沒法睡。巴黎人強烈要求農夫箝緊公雞的喉嚨,農夫拒絕。吵過幾次架之後,巴黎人把農夫告上了法庭,請求法院強制命令公雞閉嘴。但是法院判決農夫勝訴,公雞有權在清早歌唱般長鳴。

  別墅度假從此成為這位巴黎人難以忍受的苦差事。他終於決定忍痛出售。農夫透過朋友,買下了大部分的土地。

  成交之後的星期天,農夫和朋友以一頓豐盛的午餐大肆慶祝,席間的主菜就是那只大公雞——做成了美味的醉雞。

  馬索認為這故事很棒——巴黎人大敗,農夫獲勝,得到更多土地,還吃了一頓好飯。我問這可是真人實事,他避開我的眼光,把山羊鬍子的末稍放進嘴裡去吸吮。

  「總之別招惹農夫。」他只說了這麼一句。我想,如果我是愛露營的德國人,今年夏天我就改上西班牙去。

  清潔專家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每天都看得到大地返青的跡象,但最翠綠的是游泳池,在陽光照耀下猶如巨大的翡翠。該請游泳池清潔專家貝納攜同他的除藻設備來了;不然,那些水生植物恐怕會爬出池外。堵住家門。

  在普羅旺斯,像這樣的一件工作是不能靠電話,或口頭解釋就可以定下來的。師傅一定得親自來勘察一遍,繞著要解決的問題走一圈,帶著胸有成竹的神情點點頭,還要坐下來唱兩杯,再訂下正式動工的時間。這是一種熱身運動,除非真正緊急,否則不得省略。

  貝納來視察游泳池的那天傍晚,我正在刷洗長在水線上方的綠苔。他旁觀了一會兒,然後彎下腰來,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鼻子前面搖晃。我差不多猜得出他吐出的第一個字會是什麼。

  「不,」他說:「不能刷,要治療。我會帶一種藥劑來。」我們丟開綠苔,進屋去喝一杯。貝納解釋他為什麼現在才來。他的牙痛,卻沒有一位牙醫願意給他治療,因為他有個壞毛病,總是咬牙醫。是一種條件反射動作,他不能自控。一發現嘴裡有一根手指在探索,他就——卡呼!——咬下去。他已經咬過奔牛村的一位牙醫和卡維隆的4位。 本來打算去亞維依——看醫生——那兒的牙醫不認識他;幸好找到一位本地醫生,用麻醉藥來對付他,動手術之前就把他迷倒了。事後牙醫告訴他,他滿嘴18世紀的牙齒。

  不管是不是且8世紀, 貝納說笑之際露出的牙齒襯著黑鬍子顯得潔白又健康。他極有魁力。雖然在普羅旺斯出生長大,卻絕不是個土包子。他喝威士忌不喝茵香酒,而且是愈陳年的愈好。他又娶了一個巴黎女孩,我們猜想他的衣櫥是由這女子掌管的。他不穿我們常見的帆布靴、藍色舊褲子和褪色磨損的襯衫,他整潔利落,從腳下的軟皮鞋到臉上的名牌太陽眼鏡都顯得與眾不同。我們想不出他拿消毒水、長柄刷工作時,會穿著什麼樣的服裝。

  春季大掃除的日子來臨了。貝納戴著太陽眼鏡大步流星躍上我們的臺階,身上穿著灰色法蘭絨長褲、花色鮮豔的運動衫,手裡滴溜溜地轉著一把傘——根據氣象報告,今天會下雨。他得以保持優雅閒適的秘密在他身後出現。一個邋邋遢遢的小個子,提著消毒水罐子、長短刷子和抽水機,吃力地跟在後面。他叫蓋斯通,是實際要幹活兒的人,貝納只負責指導監督而已。

  過了幾個鐘頭,我出去看看他們做得怎麼樣了。天空下著毛毛細雨,全身濕淋淋的蓋斯通正與那彎曲如蛇的水管糾纏不休。而貝納,漂亮的運動衫安然無恙地穿在身上,在雨傘的遮護下發號施令。

  這個人,我想,懂得授權。若說有誰能幫我們把石桌搬到院子裡去,那一定是貝納了。我請他暫離游泳池邊,隨我去研究一下石桌狀況。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