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普羅旺斯的一年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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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大軍 第二天早晨七點鐘,一架耕耘機已經在瓜田裡翻土了。兩天后,插枝隊抵達——5個男人、 2個女人、4條狗。領隊的是種葡萄專家鮑琪先生,在盧貝隆地區種葡萄已有40年經驗。他親自在耕耘機後面推動小犁,好確定犁線筆直,間隔恰當。他穿著帆布靴子爬上爬下,牛皮似的臉神情專注。每條犁線的兩端各豎一根竹竿,以麻線連接,麻線上每隔若干距離做上記號。現在,整塊田已經分解成細長的條狀,可以插葡萄枝了。 箱形車運來葡萄枝,只有我的大拇指大小,上端塗了紅色的臘。鮑琪先生檢查插枝裝備。我原以為是用機器插枝,卻只看到幾支中間空的鋼管,和一個木頭做的大三角。插校隊圍成一圈,接受任務分派,然後一哄而散,成編組隊形。 鮑琪在前面引導,像握著駕駛盤手持木三角一樣,在地上量出等距的三個點。他身後的兩個人便用鋼管依點打洞,插枝和填土的工作讓後面的人完成。福斯坦的太太和女兒負責運送藤枝,順便評論男人們頭上戴的帽子,-一尤其是福斯坦戴的那頂時髦遊艇帽。狗兒快活地在每個人身邊打轉,跟麻線糾纏不清。 工作時間長了,隊形漸漸散開,鮑琪竟領先後面的人兩百公尺遠。可是距離似乎沒有構成聊天的障礙,而且還總是相去最遠的兩個人聊得最帶勁,位居隊伍中間的人則一邊趕狗,一邊插嘴說線不夠直。就這樣,聒噪不休的隊伍在田間移動,直到大約三點鐘光景,安莉提來兩隻大籃子,大夥兒停工,享用普羅旺斯式的下午點心。 田間茶館 他們散坐在田地上方的草坡上, 看來很像布瑞松的素描。大籃子裡裝的是4公升的酒和很多很多沾糖油煎的法國麵包,顏色金黃,吃起來清脆可口。安德烈老爹來視察工作,我們看見他精益求精地用手杖敲打地面,然後點了點頭。這閒居無事的溫和老人過來喝一杯酒,坐下曬太陽。他用沾滿泥巴的手掌摩拳狗的肚皮,又問安莉今晚吃什麼。他想早點開飯,好觀賞最愛看的電視連續劇《聖塔巴巴拉拉》。 酒喝光了。男人們伸伸懶腰,把牙縫裡的麵包屑剔乾淨,回去工作。天快黑時,枝全插好了。原本崎嶇不平的瓜田現在平整無暇,新插的小校在夕陽下苦有若無。插枝隊拉到我家後院,舒展舒展背脊骨,再喝幾杯茴香酒。我把福斯坦拉到一旁,問他工錢多少。使用耕耘機三天,加上幾十小時的人工,我們該給他們多少錢?福斯坦急著解釋,連眼鏡都拿下來了。他說,藤枝的錢是我們要付的,至於其他的就不用了。這山谷裡有一套合作制度,哪家的葡萄需要重新栽種時,大家就來義務幫忙。算起來誰也不吃虧,他說,倒省了填寫發票、繳稅什麼的。他笑著用手指摸摸鼻樑,又以「小事一樁、不值一提」的語氣問道,趁著耕耘機和農夫們都在這裡,要不要再種上250棵蘆筍呀? 第二天,蘆筍就種好了。,我們那「普羅旺斯凡事慢吞吞」的理論,此刻宣告無效了。 捍衛家園 盧貝隆的春天有不同的聲息。獵人離去之後,潛伏了一冬的鳥兒便從藏身的林中出來,它們的歌聲取代了槍聲。我沿山徑走向馬索家時,唯一刺耳的是一陣猛烈的敲打聲。我暗想,會不會是馬索眼看觀光季節將臨,決定豎起「吉屋出售」的牌子呢? 我在他家附近的山徑上看見他。他在林間空地的邊緣打下一根一公尺半高的木樁,木樁頂端釘了一塊破破爛爛的錫片,上面用白色油漆胡亂地塗抹著:「私人土地!」馬索正端詳他的新作,山道上躺著另外三根木樁和告示,還有一堆圓石。他朝我道了一聲早安,拾起一根木樁,往地下猛錘,仿佛那可憐的木樁剛犯了什麼不孝之罪,以這樣的方式進行無情地處罰。 我問他在做什麼。 「趕走德國人。」他說了,動手搬運圓石,在木樁之間排成圍籬。 他進行封鎖的這塊土地,並不在他家附近,而是位於山徑的另一邊,不可能屬他。我便說,我以為這地屬國家公園範圍。 「是沒錯,」他說,「可我是法國人,所以它屬我,不屬德國人。」他又搬了一塊圓石。「每年夏天他們都跑來,搭起帳蓬,弄得樹林裡全是垃圾。」 他站起身,點燃一支煙,順手就把空煙盒丟進樹叢裡去。我問他難道沒想到德國人也許會買下他的房子? 「帶了帳蓬來的德國人,除了白麵包以外什麼也不會買。」他嗤之以鼻地說:「不信你看看他們開來的車—裝滿德國香腸、德國啤酒、德國泡菜。他們全都帶來啦。知道了吧?他們真是吝嗇鬼!」 馬索扮演起田園衛士兼旅遊業專家的角色,繼續說明普羅旺斯農人的困境。他承認觀光客——包括德國觀光客——給地方上帶來財富,有些外人在這裡購置房產,也為本地工人提供了工作機會。 可是看看他們把本地房地產價格哄抬到什麼地步2簡直駭人聽聞。農民根本買不起。我們避免談馬索自己想在房地產上頭大賺一筆的事,只聽著他歎息這一切太不公平。 歎息過後,他又開心笑起來,告訴我一個買房子的故事,故事的結尾很讓他感到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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