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茴香酒店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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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大的雨點打在帆布傘上,還從石板上彈到膝蓋高,所有客人從上到下都被淋濕了。大家跌跌撞撞地紛紛走避,進入漆黑一片的餐廳裡,踩碎不少玻璃杯,濕淋淋的客人競相推擠,女人尖叫著、男人咒駡著,威廉叔父則吵著要救生艇,而他也是第一個逃離傾盆大雨進人酒吧乾燥角落的人,他借著火柴的光亮,尋找白蘭地的蹤影。 恩尼斯早已經把服務生集合起來,讓他們到處分發蠟燭。等到光亮取代了黑暗,一場雷雨造成的影響,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客人就站在自己所滴成的水坑上,頭髮塌了,衣服也貼在身體上。賽蒙拿著根蠟燭上了樓,法蘭絲娃懷抱著毛巾,分送給還滴著水的客人。 大家對這場意外的反應不一。平靜而欣喜的恩尼斯,加入了威廉叔父,站在吧台後面,提供酒給需要的人。潘太太在廚房忙了一陣之後,拿了瓶酒與一根蠟燭過來。衣服被弄髒、髮型經過雨水重新設計的卡洛琳,全身濕淋淋的,一副悻悻然的樣子。一手拿著啤酒、一手拿著法語詞典的帕尼,還是繼續與法蘭絲娃研究語言。至於大多數的客人,經歷了這麼一點小小的意外,又有免費的飲料喝,所以大多能以幽默相對。 裹著一身淋濕的絲質衣裳的卡洛琳,臉上寫著不悅,走了過來,賽蒙與妮珂正在吧台這邊瞅著賬單。 「賽蒙,我有句話告訴你。」 「說吧!」 「強納森的車子泡水了,他把車篷放了下來。」 賽蒙歎了口氣,搓了搓眼睛。這一天真是漫長而艱辛的一天,在他可以上床睡覺之前,恐怕還有好幾個小時得熬。「我會找人替你叫部計程車。」 卡洛琳可不想坐計程車。「我希望你能找人載我們回高爾德,我想這樣似乎期望過高了。」她撩撥了前額的髮絲,衣服緊貼著曲線畢露的乳房。 「太好了!」威廉叔父沿著吧台踉踉蹌蹌,眼睛試著集中焦距。「真希望我年輕二十歲!」他停在卡洛琳面前,傾身向她,笑著說:「親愛的小姐,我告訴你,身為一位藝術家,一位美學的學徒,我可以告訴你,我從沒見過像你一般美麗的胸部。是否有機會,可以做我的模特兒?」 卡洛琳對這樣的侮辱相當忿怒。 「當然,如果你願意,還可以全課上陣。」威廉叔父繼續說:「我可以想像你身處一間幽暗的閨房,光與影的交錯,佈滿了每一道曲線與凹陷。喝一杯吧?」當他遞出一大杯斟滿甘邑的酒杯時,還輕微地搖晃了一下。 賽蒙倒是發出了一陣嗤之以鼻的笑聲。卡洛琳瞪著他。「你大概以為,這位噁心的老人根有趣吧!」她轉身走開,忿怒地呼喚強納森。 「依我看,臀部也不賴!」威廉叔父一邊觀察,一邊大聲發出讚歎的聲音,「她們也都是漂亮寶貝,瞧瞧她們……」 「威廉!」賽蒙從威廉叔父手中取過酒杯,「你該上床了!」 「孩子,我答應。她住哪號房啊?」 賽蒙搖搖頭,轉身向妮珂,「要保證他不會開始咬人。我最好走了,幫幫那對快樂的伴侶。」 他從接待辦公室拿起手電筒及一把傘。卡洛琳在門口等著,望著那烏黑的暗夜。賽蒙把燈光照向停車場,看見強納森正在與車篷開到一半的保時捷搏鬥著。 卡洛琳說:「該死的東西卡住了!你可以想想辦法嗎?」 十分鐘後,車篷還是卡住,兩位濕答答的男人終於放棄。賽蒙叫了部計程車。卡洛琳要了毛巾,坐在上面,還問強納森,怎麼那麼笨,車篷都放不下來。賽蒙確信,這樣的抱怨將一路持續到高爾德。賽蒙記得很清楚,卡洛琳抱怨的活力充沛,看著車燈消失在山嶺間,他終於松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現在我所需要的是電力、熱水澡與十二個小時的睡眠,然後我就能再歡欣面對經營旅館的樂趣。他隻身站在接待櫃檯,身上還滴著水,渴望地想念著騎士橋與麥迪遜大道。 第二十一章 喬仔最後檢視了一次放在他床上的東西,接著清單—一核對。他全身赤裸,四肢與臉曬得黝黑,與白皙的軀幹恰成對比。床頭幾上的塑膠收音機正播放著熱門歌曲,DJ不時插播簡短而令人迷醉的言語,他似乎把在沃克呂茲電臺的時間當做自己的生命。終究這是七月十四日,法國國慶,全法國的男男女女都應該有個歡樂的節慶夜晚。 喬仔點燃一根煙,並且根據清單所注明的穿戴整齊。他把項鍊套在脖子上,感受到鑰匙接觸到胸膛時的冰涼。他拉起黑色的短褲及黃、紅、藍三色外套,戴上太陽眼鏡、乳膠手套,還把棉帽折疊起來,塞進口袋裡。一件長褲與一件老舊寬鬆的汗衫。把他從喉嚨到腳踝緊緊裹住。倒是薄鞋跟的黑色自行車選手鞋,顯得有些突兀,但有誰會在這樣的歡樂夜裡,注意到鞋子呢? 他再次檢視了清單。任何事情都疏忽不得,尤其將軍把行動的主宰任務交付給他。很好!他坐在床上,抽著煙,一直等到該與其他人在卡瓦隆車站停車場會會的時間。他並且想著,在馬提涅克當個有錢的紳士,不知是什麼滋味。在海灘上漫步,還有身材高大的美女陪伴。嘿,這才是生活嘛。 在卡瓦隆郊區悶熱狹窄的公寓與混凝土蓋成的小屋裡,其他人也正端視著手錶上時間緩慢的遊移,不厭其煩地核對清單,克制著自己,不取酒來鎮靜自己的緊張情緒。只要開了戒,腎上腺素就開始作用,他們就沒空搞犯罪了。不過,等待的心情真糟,而且一直都是如此。 十點半不到,博雷爾兄弟的廂型車便來到車站的停車場。喬仔從黑暗中探出頭來。 「怎麼樣?」 博雷爾兄弟中的哥哥,遲鈍而平靜地點點頭。喬仔爬進廂型車後面。雖然已經稍事整理,不見園藝用的割草機、修剪刀,但木柴與肥料的味道仍然清晰可聞。喬仔坐在博雷爾兄弟放在車上兩邊做為襯墊的泥土袋上,看著手錶,點燃了另一根煙。 其他人陸續來到,巴希爾、尚、克勞德,最後是兩手各提一隻購物袋的炸藥高手費爾南。他把袋子放進車內,看著他們小心翼翼地處理那兩隻袋子,不禁大笑失聲。「不要怕心臟病發,除非我要它爆炸,它才會爆炸。」 博雷爾啟動引擎,暗自乞求上帝,希望路上不會有條子臨檢,他在鐵路橋下右轉。一路上沒有人開口。 瑪蒂爾德餐館今天晚上生意很好,有很多觀光客與當地幾個家庭,到此歡度國慶。如果是平常,瑪蒂爾德看見收銀台旁的釘子上插滿了厚厚一疊賬單,就感到相當滿足,心裡想著也許今年他們就可以到國外好好度個假。但是不然,她一直想著丈夫下午告訴她的話。 簡直瘋狂。這是她的反應。如果他們的行動順利,他們就可以把餐館賣掉,宣告退休,將烹煮的煙味與髒的碗盤全數拋在腦後。她又驚嚇又憤怒,竟然哭不出來。當他說,不會出差錯的,她還提醒他上一次他說不會出錯是什麼情形。結果換來三年的牢獄生活,這段期間,她都得一個人過,還得帶比薩去探監。他曾經承諾,再也不涉入不法清事。他答應過的,現在卻又如此。 將軍在客人間穿梭,臉上帶著笑容,一邊幫客人開酒、一邊看著手錶,還暗中瞥著太太。可憐的老瑪蒂爾德,她就是無法釋懷,她臉上的表情既憤怒又憂傷,與絕望相去不遠。他記起她上次有這樣的表情是什麼情景。他一直向她解釋,為什麼他一定得幹上一票。他不想一直當個服務生,直到六十歲,雖然他一直略過另一個原因不提——幹一票的快感。她不會明白的。帶著摻雜著罪惡感的興奮,他又看了表。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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