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茴香酒店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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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蒙與客人坐在安靜的角落。來自馬賽的安烈戈摘下了太陽眼鏡,在向外看著露臺時,感謝地點點頭。 他說:「我很高興看到你的旅館經營得如此成功,你一定是個忙人,感激你抽空與我共進午餐。」 賽蒙推卻了好幾天,但是尚路易一再有不友善的暗示,如果得罪他可就麻煩了,他可是對旅館的成敗大感興趣。賽蒙說:「我很期待這頓午餐呢!你想喝點什麼?香檳好嗎?」 安烈戈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短而粗糙的手指上,還看得出指甲剛經過修剪的光澤。他輕薄的金表,埋在他毛茸茸的手腕上,被乳白色的絲質襯衫袖口遮掩了一半。絲質西裝是深藍色。他說:「我只是個由馬賽來的小孩,給我來點茴香酒好了,闊財主。」 賽蒙點了兩杯茴香酒,心裡盤算著,跟這樣的幫派份子共進午餐該談些什麼話題才妥當。勒索的新花招?古柯鹼價格初漲?通貨膨脹對賄賂市場的衝擊?他說:「啊,真是個好天氣,不是嗎?」 安烈戈咧嘴而笑。他的眼睛相當忙碌,一下看著賽蒙,一下瞥著陽臺上穿著輕便服飾剛從泳池上來的客人。他說:「真是大發利市的天氣,太陽會把錢包打開呢!」 飲料送了上來,安烈戈舉杯恭賀旅館未來成功興盛。當他咽下第一口飲料時,脖子上的疤痕些微地扭曲。賽蒙得克制自己,才能不盯著他的疤痕看,因為那實在靠血管太近了。 安烈戈點了一根煙,讓煙從他的嘴邊漂浮,進入鼻子,然後傾身向前。「蕭先生,我是以朋友身份來見你的。我希望你的努力能有所回報,你的投資能有成長。」他點點頭,又啜飲了一口酒,「我確信這是一筆相當大的投資。」 賽蒙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放鬆,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說:「這些日子,好東西是不可能會便宜的。」 「完全正確,身為一個生意人,你一定明白,投資必須受到保護。」 賽蒙心想,講到正題了,當服務生送上菜單時,他正好松了一口氣,眼睛從對方微笑的嘴角與不眨眼的眼睛移開。「我可以為你推薦以乳酪與菠菜為餡的小方餃嗎?面皮是潘太太自己做的。」 安烈戈逐行地閱讀著菜單,仿佛在檢視合約似的。他說:「好吧,就來一道小方餃,還有乳酪加橄欖。希望你能夠讓我請你喝酒?我特別偏好羅帝海岸。」 賽蒙心想,那酒一瓶五百四十法郎,我是沒有意見的。事實上,一想到要與安烈戈爭辯任何事情,就令人不快。空氣中飄散著那人的殘暴氣息,來自他修剪過的指甲與平靜的聲音。賽蒙心想,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提議。你到鄉間來,為的就是尋求平靜的生活,到頭來卻還得跟藏在西裝裡的角頭一起吃小方餃。 安烈戈不慌不忙地享用餐點,還一面挑三棟四,並不時用餐巾抿拭嘴角。他們在等待上主菜時,他開始提到投資在保護上的問題。不知賽蒙是否曾在無意中獲知,不久前發生在埃克斯的「兩個男孩」咖啡館的事件?他們在化粧室裡發現了足以轟掉咖啡館、將半個米哈博廣場夷為平地的炸藥。就是這樣類似的事情,讓在普羅旺斯經營事業更加難以預測。假設——所有的努力、幾百萬法郎的投資,就這樣……安烈戈憂傷地搖搖頭,不過還是在麵包乳酪送上來時露出笑容,他並且彎下頭吸進盤子上升起的熱氣。他說:「這就對了,醬計用對了,這醬汁比血還濃。」 聽著安烈戈叨叨絮絮、平靜地闡述著搶劫、傷人與失蹤懸案,並不時穿插著對美食與美酒的恭維,賽蒙不禁覺得食欲盡失,而安烈戈的聲音在轉換主題時完全沒有改變。他用著溫和、自信的語調,同時談論著謀殺與餐桌上的歡愉。 最後,賽蒙終於忍不住了,想把這可怕的對話導向安烈戈這頓午餐的真正目的。他認為,這跟做廣告沒啥兩樣。在喝咖啡之前,沒人會真的導人正題。 「安烈戈,你告訴我的這些事情,應該是發生在都市里,而不是在這樣的窮鄉僻壤吧?」 「我的朋友,時機不同了。現在可是個競爭激烈的市場,許多外行人也紛紛加入市場。」他搖搖頭,「這些外行人既沒有耐心,又很貪婪。他們根本不瞭解有組織的行業最重要的規條。」他的香煙煙霧嫋嫋上升,而他還坐得直挺挺的。 賽蒙懷疑,什麼才是安烈戈的本業。或許是從容地安置炸藥,而且不至於炸死許多人。「你的意思是……」 「每個人都想獲利。」 「那是當然。但我並不確定這跟飯店有何關係。」 「啊!」安烈戈捺熄香煙,而他乾淨無援的雙手又採取了先前的交提姿態。「這很簡單。你請人洗衣,你需要補充冰箱的東西。你的房間需要經常性地粉刷。你還要買魚買肉。你那堂皇富麗的游泳池還需要維護。你明白嗎?」 賽蒙明白。 安烈戈繼續說道:「我認識各行各業相當優秀的朋友,他們一定很高興協助你。這是我可以保證的。」餐桌對面的地,笑得自信,他有信心讓他人乖乖照辦自己的意思。「我可以向你保證,你一定會滿意的。我在馬賽的家,也雇用這些人。他們都是經過精良訓練的。」 賽蒙心想,還有另外的好處就是:我不會被轟掉。被綁架、被打斷膝蓋,或者被搶劫。聽起來像是一生難得的好機會。賽蒙覺得,自己仿佛是跟來自地獄的銀行經理談話。 「安烈戈,我想來點餐後酒,你呢?」 「來點陳年葡萄酒吧!如果可能的話,產自新堡自然保護區的酒再好不過了。我是個本地的生意人,當然支持本地事業。」安烈戈臉上的笑又咧開了兩三公里。「我堅持,午餐我買單。」 「你說每個人都必須獲利,是嗎?」 「是的,我的朋友,每個人都必須獲利。」 喬仔將廂型車倒車進入飯店對面的空場,緊臨著一部黑色的大奔馳車。當喬仔打開廂型車門時,又剽悍又黝黑的司機注意著他,別碰了奔馳完美無假的車身。今早,車子才剛擦拭過。兩人相互點頭,喬仔穿越街道,用拇指與食指捏著信封,好確保不會弄髒。他將靴子在人行道上磨了磨,好撣掉灰塵,然後進入室內。 為了某種個人的因素,喬仔總是很喜歡來到旅館,當方齊需要有人送賬單給賽蒙時,喬仔總是自告奮勇。當他環目四顧杏無人跡的接待櫃檯時,無聊地把信封往手掌上拍。他可以聽視法蘭絲娃在辦公室裡講電話,他走到露臺上,希望得見潘太太,她雄偉的身軀,總是縈繞在他的夢中。 他巡顧著各餐桌,也許她正和某位客人共飲餐後酒,好驅散在廚房的熱氣。他幻想過那肥美的身軀所形成的溫暖枕頭,還輕裹著一層淋漓汗水。他用手擋住陽光,研究著底下的人影。那不是老闆嗎?那位英國佬,他的外套掛在椅背上,他正在和人說話……喬仔仔細地瞧著那位穿西裝的仁兄,這張臉是他在報紙上看過的。 「先生?」 喬仔轉過身,看見法蘭絲娃對著他笑。他想,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如果她再添二十磅體重,就成為真正的女人了。 他把信封交給她,然後出門,回到廂型車。現在他知道奔馳車是誰的了,他小心翼翼地開車門,在駕車返回工地時,若有所思。那英國倫跟那種人在一起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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