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茴香酒店 | 上頁 下頁
五五


  帕特的三名助手即將到此協助他完成室內裝演的工作,現在泥水匠的部分已接近完工。

  帕特若有所思地玩弄著香煙,「當然,這是你的牆壁。雖然那些愛開玩笑的人說,他們已經完工,但是牆面一定要乾燥。我絕不在濕牆上作畫。而且也達不到你要的效果。」

  賽蒙說:「我們何不走走看看?所有窗戶都已經打開,暖氣也已開到最大,所以樓下應該已經幹了。」他們入內,柏特停在其中一扇窗戶前。「真為那些山巒感到遺憾。」

  「他們阻斷了好視野,不是嗎?」

  法蘭絲娃慢慢走上階梯,來到妮珂的前門,她因為過緊的裙子與不太習慣的高跟鞋而顯得有些不自在。這雙鞋子是她到卡瓦隆為了這次面試做頭髮時買的。如果今天的情況順利,她就可以離開咖啡館了,脫離無窮無盡洗玻璃杯的日子與父親牌友的偷襲。她可以每天穿高跟鞋,接觸到從巴黎與倫敦來的人,也許開著紅色法拉利的年輕人會來到飯店,與她墜入情網。她低著頭看著昨晚小心熨燙的上衣,決定再往上扣一個鈕扣,因為與她面談的是布維爾太太。很好。她敲敲門。

  妮珂請她進來,請她在壁爐旁的椅子上坐下。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法蘭絲娃沒有穿著牛仔褲、棉裙及平底涼鞋,而她的這番轉型的確相當令人耳目一新,從一個鄉下女孩,搖身一變成為一位迷人的女土。妮珂認為,她的妝畫得太濃了,而裙子過緊,不過這些細節都是可以調整的。

  「法蘭絲娃,你看起來真美。我喜歡你的頭髮。」

  「謝謝你,夫人。」法蘭絲娃想像布維爾太太那般優雅地交叉雙腿,但是立即明白自己的裙子已經過短了,於是只是交叉腳踝。

  妮珂點了根煙。「談談你的父母吧。如果你來旅館,他們會開心嗎?咖啡館的工作怎麼辦?我們可不想惹火他們。」

  法蘭絲娃聳聳肩,下唇吸了起來。「我表妹會過來。我的父母也知道,我不願意一輩子待在咖啡館裡。」她往椅子前面坐。「你知道的,我會打字。離開學校後,我又學習過。我可以做聯繫的工作、訂房確認,還有收款等等。」

  妮可看著她的臉,大大的眼睛充滿渴望,微笑著。如果這是旅館客人見到的第一張臉,他們是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尤其是男人,絕對不會抱怨的。她站起身,「我們到廚房,我煮些咖啡,邊喝邊聊。」

  法蘭絲娃跟著她,看著她的絲質襯衫、褲子的剪裁,褲子從後面看來十分合身、絲毫沒有一些小皺褶。布維爾太太是她見過最俏麗的女人了。她順著臀部拉扯著自己的裙子——這是去年的裙子,一定縮水了,感覺很拙。她的母親從來不瞭解,為什麼有些衣服就算沒有解體也不能穿。布維爾太太就能理解這點。法蘭絲娃決定詢問她有關衣服的看法,如果她得到這份工作的話。

  「我可以在旅館開張之前就來,你知道的,只是幫幫忙」

  克勞區看著文字處理機的熒幕,旁邊放著一瓶紅酒,感覺微醺,於是變得大膽起來。

  旅館成為索繞不去的東西。它象徵著所有他公開鄙視卻私下忌妒的東西——舒適、奢華、金錢,而且它日日提醒著自己殊異的處境。他的房子很小,整個冬天潮濕無比。他在《全球報》的稿費已經兩年沒調價了。他的編輯不斷告訴他,倫敦景氣不佳。已經有五家出版商回絕了他的出書計劃,而在他批評過穿鱷魚牌的美國居民後,美國的雜誌也不再買他的文章。

  他狠狠地喚飲了酒,降人沉思。別的不提,光是被這個抽著雪茄的有錢兇手及聰明的法國情婦恐嚇不得聲張,就讓他如鯁在喉,痛苦萬狀。他已經對蕭賽蒙做了若干研究,還做了些筆記,準備對他來上一篇長篇大論的文章,不過在翌日酒意消卻的早晨,他就又把它收進抽屜裡了。不過,現在他想,也許可以找到另外一種方式來寫他。

  他在艦隊街(FIeet Street,倫敦的報社街)的酒友,同意克勞區用他的名字在報紙上發表文章。這篇文章必須謹慎為之,因為現在法官大加打擊涉入譭謗案的媒體。不過,這總比沒有好,而且他還可以受到保護。

  他斟滿酒杯,看著熒幕上的標題,自顧自地笑著。「誰強暴了小村莊!」也許他會在其中放進自己的話,假裝他是被作者採訪。他決定不做人身攻擊,不用容易引起訟爭的字眼,只是溫和地慨歎傳統的消失與鄉村生活的污染。他開始敲著鍵盤,享受著安全散佈惡意的快感。

  賽蒙看看當周來自木匠、水管工、泥水匠與電器工的賬單,無奈地搖頭。這就好像幫意大利足球隊簽支票一一羅傑洛、畢亞吉尼、柯帕,而且可能一樣昂貴。不過他們的活倒是幹得挺好。他簽完最後一串零,走到房子背後的露臺上,妮珂早已開始在那兒做起日光浴來了。現在已是傍晚,山巒上方的天空從藍色蛻變為嫣紅,像染了薰衣草色的粉紅,恩尼斯形容這樣的色彩幻美得不夠真實。

  再過不久,葡萄園就會抽出一片嫩綠,櫻桃樹也綻放出繽紛的花朵,而到此過復活節的觀光客紛至遝來。賽蒙心想,他們就是我們未來的客人。他望了天空最後一眼,到屋內喝杯酒去了。

  第十七章

  「請問是強暴環境的惡徒蕭賽蒙嗎?」

  當他聽出電話那頭的聲音,賽蒙不禁笑了。那是強尼·哈瑞斯,曾經是自己公司的文案,現在則是倫敦最努力散播小道消息的專欄作家。他不像散播語言的同業,他不會在背後捅他的對象一刀——至少不會不先給他們機會反駁。這些年來,他一直和賽蒙保持聯絡,陪他走過幾段婚姻。除了在專欄中形容賽蒙為「情感脆弱的廣告界領袖」,他一直非常善待賽蒙。

  「喂,強尼,我現在做了什麼?」

  「很明顯的,你正在毀滅普羅旺斯最不受破壞的村莊的日常生活。報紙上都寫了,所以一定是真的,你這個兇殘的惡棍。」哈瑞斯笑著說:「那是一篇只是暗示而不陳述事實的文章。事實上,做得十分漂亮。我很懷疑,你可親的鄰居竟然是狠毒的侏儒。」

  「所以,不是克勞區哩?」不過,現在已經不要緊了。要造成任何傷害,已經太遲了。

  「不是在他的報紙上,也不是他的署名。不過,文中倒是引述了他的話,如同他一貫所倡言的,你們仿佛在盧貝隆的棺柩上多釘了一根釘子,任意地進行我們誤稱為進步的傷害,諸如此類的狗屁倒灶。當然他不會讓自己惹禍上身。這是老伎倆了,我也玩過許多次。無論如何,文章寫得很有技巧,就是不讓你有機會告上法庭。」

  「他寫得多糟?」

  「你可以預期的,不友善,非常不以為然,但並非致命一擊。等到有政治人物被抓到不堪入目的緋聞(這種事每個禮拜都會發生),人們就把它忘得一乾二淨了。我把它傳真給你。但你最好有心理準備,有人會打電話給你,或許是那個怪裡怪氣的記者。」哈瑞斯停頓了一下,賽蒙聽見打火機的聲音,還有電話鈴聲。「我告訴你,一點好的報導是不礙事的,你瞭解我的,我一向免費宣傳。你意下如何?」

  賽蒙笑著說:「你費盡心思的方式,真是令人難以抗拒。」他考慮了一會兒,「你何不在開幕時過來?時間應該是六且初,到時候,應該有些人物可以讓你發揮。」

  「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帶些人過來造聲勢。你需要一些歐洲人渣嗎?一些意大利王公貴族嗎?小明星還是妓女?我們走著瞧。我可以給你可愛的同性戀女演員,或者有酗酒問題的賽車手,或是『赤裸裸』及『偷車賊』樂團的鍵盤手……」

  「強尼,我希望這是一家優雅的小旅館。只要帶你眾多的女友中的一個來就行了,其他的就讓他們留在『牢騷俱樂部』(Crouch Club)了,好嗎?」

  哈瑞斯重重地歎了口氣,「你扯遠了,不過我會遷就你。告訴我日期,我會過去擁戴英國媒體的傳統。」

  賽蒙說:「我怕的就是這個。不要忘記傳真給我。」

  「已經在傳了。捏住你的鼻子,很臭哦!不跟你聊了。」

  賽蒙放下話筒時嘴角還揚著笑。無恥而尖酸刻薄的強尼·哈瑞斯,總是會帶給他好心情。直到傳真到了,他的好心情還未散去。賽蒙反復讀了兩次以後,就把它給撕了。這樣也能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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