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茴香酒店 | 上頁 下頁
五四


  他們在驅車返回巴西耶的途中,不斷告訴自己,這是個划算的交易——整年綠葉華美的大自然古董,它散開的枝葉,足以提供一張桌子與數張椅子的遮蔭,真正算得上是普羅旺斯的象徵。

  他們一回到飯店,便看見衣服淩亂的賽蒙正在吸著還流著血的手關節。他的衣服沾滿灰塵與苦鮮,臉頰上還有一道傷口。當他看見妮珂臉上的表情,立刻舉起一隻手。

  「沒事的。我贏了。」

  「發生了什麼事?」

  「恩尼斯的驚喜送到了。我幫他們搬到露臺上,不小心在階梯上滑了跤,手撞到牆壁,臉頰還被戳到。你說的沒錯,我們應該對那尊雕像施以殘忍的割包皮術。他真是危險人物。」

  妮珂開始大笑,「你是說……我不相信。很抱歉我笑了。」

  賽蒙咧嘴而笑,將手放在傷口上,「被天使隆起的部位弄傷,我是否可以獲得獎章呢?」

  恩尼斯迷惑地靜靜聆聽他們的對話。「親愛的,首先必須要消毒殺菌,然後我們再談獎章的事。我只需要一分鐘不到的時間。」

  就在他們等候的時候,妮珂拍拍賽蒙身上的灰塵,害怕碰觸到他受傷的手。她再度抱歉:「很抱歉,這一點都不好笑。」

  他說:「我正需要人呵護。你應該要讓我上床,幫我量溫度。來吧,讓我告訴你不用溫度計量體溫的方法。」

  「嗯。」妮珂在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想你會存活下來的。」

  等恩尼斯帶來一些棉花球與消毒藥水,他倆才分開。妮珂將消毒藥水輕輕地塗抹在傷口上。

  賽蒙痛得直畏怯。「恩,我希望你有所準備。這是妮珂為你尋找的。只要你能讓它規規矩矩的,你絕對會愛上它的。」

  他們下樓來到了餐廳。在外面的露臺上,暫時被移離台座與水分供給的尿尿小童,正倚靠在石盆旁,盯視著群山翠穀。吉奔太太還試探性地咬了小童的銅管,看看能不能吃。

  恩尼斯說:「哦,親愛的,真是可愛的小男孩!吉奔,別碰它。」他繞著小童走,臉上洋溢著喜悅。

  「你說你想要一座噴泉。」

  「這個神聖的小天使,真的有功能嗎?」

  「他跟剛喝了十人品脫啤酒的人沒什麼兩樣(絕對尿得出一大泡),恩。你會不會覺得他太粗魯了?」

  「當然不會。他十分值得觀賞,充滿悠然自得的歡樂。我無法形容我的激動。」他走過來擁抱妮珂。「你真好。我可以想像他在那兒媒戲。我知道要把他安置在哪裡,就在那棵樹下。」他突然停下來,一隻手放在嘴巴上,看著賽蒙,「哎呀!我怎會沒有給你一杯酒呢!我會好好告訴你那棵樹的故事。」

  潘太太優雅地把痰吐進錫盆裡,並且在筆記本上記下她對飯店酒單的想法。她坐在泥巴覆地的狹小酒窖裡,沒有標簽的酒瓶排滿她面前的桌子,寒氣由她鞋子上細小的破洞傳來。四十瓦特燈泡的微弱光線,在她對面男人專注的臉上投下分明的陰影。

  「嗯,然後呢?」康斯坦先生是當地少數幾位知名的釀酒商,他們甘冒自己釀酒的風險,而不是將葡萄賣給合作社。如果釀的酒很棒,利潤就高。就如同潘太太所說的,如果大飯店向他們購買了幾十箱,酒的聲名就會遠播,價格自然水漲船高,那康斯坦先生就可以買下隔壁那兩公頃的土地,那就可以讓隔壁鄰居相形失色。所以他必須讓這個高大的女人對自己印象深刻。

  「一杯土產的酒……不錯!」有禮貌卻面無表情的潘太太看著他,「還有要補充的嗎?」

  康斯坦笑著說。「太太,這是珍貴的美酒啊,真正的美酒啊!」很遺憾她居然不吃他送給她的乳酪,這種口味濃烈的乳酪一吃,連醋都會變得可口,可見她還真是行家。他將顏色豐富濃厚的酒倒入兩隻玻璃杯,搖晃一下。「看到它的顏色了嗎?」他拿起酒杯,閉上眼睛,用力地吸進濃郁的酒香,還搖頭以示對自己努力成果的欣賞。他啜了一口,咀嚼後吞下,再度搖搖頭。「多棒的味道啊!真棒!」

  潘太太已經在不少酒窖看過多次類似的表演,她不為所動,微笑著拿起自己的酒杯,「進行不匆不忙的品酒儀式。除了酒無聲地自潘太太的唇滑到後齒,和著吸進的氣,被吞了下去。「好!」她非常輕描淡寫地點了兩次頭,「很好喝,非常好喝。」當她伸手取過乳酪,康斯坦又為她斟滿了杯,心想,不知道自己能否賣個好價錢。

  那群夥伴將緊身褲扔掉,慶祝春天的到來。將軍檢視著穿著黑色合身新短褲的他們。他多付了點錢找模特兒,坐在他車子的後座,還找來前任自行車冠軍的簽名歪歪斜斜地寫在前面。雖然這些男孩的腿開始看起來專業,大腿小腿都展現出結實的肌肉,但還是太蒼白了。不過,沒關係,只要幾個禮拜時間,這個問題就解決了。他還注意到他們記得刮腿毛,深感滿意。如果你不慎跌跤,擦傷嚴重,毛茸茸的腿最麻煩了。

  令將軍驚訝的是,他們全都能夠適應這樣的紀律與集訓健身的痛楚,對於自己能騎乘幾周前辦不到的山路,感到驕傲不已。他心想,成就感真具有神奇功效,尤其是與「錢途」有關。這就是他覺得犯罪令人心滿意足的原因。

  「很好。」他展開一幅地圖,並且將它鋪展在汽車的引擎蓋上,「今天早上騎七十五公里,回程經過依斯勒一上一索格,這也是作案當天我們要走的路徑。經過銀行時,可不要看得太入神。」

  當他們研究著標注記號的路線,將軍從車子裡取出包包,拿出一些東西:七副太陽眼鏡、七項顏色鮮豔的棉帽。

  「好啦,最後一件事。」他拿出這些裝備,「這就是偽裝。戴上這些,你們看起來就跟路上另外五千位自行車選手沒什麼兩樣。沒人形容得出你們的發色,或者眼球的顏色。你們將會消失無蹤。」

  「這個還真不賴,是嗎?」喬仔戴上眼鏡,把帽子拉低,蓋住前額。「你覺得如何?」

  尚恩上下打量著他。「迷人極了!尤其是腿!」

  將軍說:「走了!這可不是什麼時裝秀。你們知道出城的路嗎?我會陷入車陣之中。」七項棉帽一齊點點頭,將軍也點頭回應。這樣簡單的偽裝,應該可以行得通。就算他們快速通過他的眼前,他也認不得他們。

  賽蒙及恩尼斯站在飯店外,抬頭看著旅館的外觀。站在他們身旁的,是特別由倫敦趕來的畫家柏特,他正卷著煙。他說:「我要花幾個禮拜的時間,還是明亮的筆觸,不過有了日曬風吹,就會有那種歷史的光澤。那就會是我們所想要的效果。」

  柏特是專畫有歲月痕跡作品的藝術家——不論是用拖拉畫法、破布滾畫法,還是以海綿作畫,只要運用他廂型車裡的家當,」可完成相當風行的塗漆效果或者假造的煙漬天花板。他的車就停在他們身後的停車場,是一部有輪子的老傢伙。車子兩側,畫著宗教禮拜堂中的一個細節一神的手指指著一則傳奇:亞伯特·華迪:你想要的效果。這句話和車子一樣吸引人。

  柏特的最新力作便是旅館的招牌。兩尺高的字母襯著蔭影,褪色的黃字,褪色的藍底,還有紅色的細框線。看起來好像經過五十年的歲月洗禮,仿佛就要脫落,在過去的兩天裡,許多碎片紛紛落下,強化了這樣的印象。

  「柏特,真了不起!這正是我們想要的效果,恩,你說是嗎?」

  恩尼斯熱切地點頭。「親愛的柏特,真是太棒了。你知道嗎,我在想是不是能拿餐廳那面牆變點花樣。」

  「是不是類似壁畫那種效果?」

  「是的,就是那樣。其他人什麼時候才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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