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茴香酒店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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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尼斯說:「咱們的褲子好像與這個夜晚不太搭調,根本配不上這醇酒。」 賽蒙低頭看著自己褲子上的煙灰,開始擦拭。 「不,不是這樣,你愈擦,愈讓它深入褲子,而不是把它清除掉。咱們的裁縫師會怎麼說?上樓去換下來,交給我,我明天會處理。」 賽蒙拿著他的玻璃杯,步上了寬闊的階梯,進入設計師所稱的主臥室。當他走過更衣室擺不下而擺放在外面的衣櫃,聞到卡洛琳使用的淡淡馨香縈繞不去。他推開衣櫃的折門,衣架已經散亂一地,堆放在喬瑟夫、麥克斯麥拉(MaxMara )及聖羅蘭購物袋旁,這些都是騎士橋半數精品店所遺留下來原本體面而今皺成一團的紀念品。一雙鞋跟鮮少磨損的香奈兒褐黑色的鞋子,側躺在角落邊。她為什麼沒有帶走?賽蒙將鞋子拾起,發現其中一隻鞋跟的皮面有個小小的割痕;竟然為了這幾乎看不見的援疵,扔了這價值二百五十英鎊的鞋。 他把鞋子放回去,脫下衣服,放在四柱大型臥床上。這床對卡洛琳的新家而言太大了。他胡思亂想,不知未來誰會是這床的主人。他一向痛恨這該死的東西。它的褶邊裝飾與巨浪般的床簾,讓他感覺到自己就像是設計師閨房的侵入者。不僅如此,整個房子都讓他有這種感受。 他走進浴室,在全身鏡裡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一個手握玻璃杯的中年男子。天啊!他看起來比四十二歲還老。疲憊的眼神,嘴邊深深的皺紋,一邊眉毛現出一絲灰色,他筆直的黑髮發梢也漸趨銀白。如果他再不努力,只是偶爾打打網球,再過幾年,他就會變成梨型身材的糟老頭。他收小腹,一口氣從胸腔呼出。對,就是這樣。未來十年,都要保持這樣的身材。少吃少喝酒(什麼都要少),多上健身房。無聊!他呼出氣,喝完了香檳,不再看鏡子,走進淋浴間,就這樣讓水柱打在他的背上,整整十五分鐘。 當他把自己擦乾後,臥室的電話響了起來。思尼斯說:「『Chez Nons』開了,半小時後,我們就可以開飯了!」 賽蒙穿上老舊的褲子及一件布邊有些磨損的絲質襯衫(卡洛琳好幾次都想把它扔掉),光腳下樓到廚房。鋪了瓷磚的地板冰冷而光滑,這種感覺令他聯想起很久以前在炎熱地帶度過的假日情景。 恩尼斯在桌上擺了蠟燭及一盤裝滿白色玫瑰的淺碟子。賽蒙的座位旁擺著一盒巴特加雪茄(Partagas),還有一支雪茄刀。莫紮特的鋼琴協奏曲由房間盡頭的喇叭傳來,靜靜流瀉。賽蒙覺得自己神清氣爽,而且餓壞了。他從冰箱中取出香檳。 「恩?」他舉起酒瓶。 恩尼斯在倒酒時發現賽蒙光著腳。他說:「我可以看得出來,我們今晚的心情很波西米亞,好像碼頭的流浪漢,不是嗎?」 賽蒙笑著說:「如果卡洛琳在,肯定會發瘋!」 恩尼斯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拿起自己的酒杯。他說:「麻煩的是,你的一生都是花在會發瘋的敏感人士身上。像是神聖的主管會報、客戶、城市裡的小人物,掌管創意部門的後青少年期小傢伙——那個小子每半個鐘頭就要到男廁一趟,回來時就會流鼻水,他以為別人都沒有注意到。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會說這些人都麻煩死了。」他試著啜了一口香檳,看起來有些輕蔑的樣子。「當然你是不會注意的。」 恩尼斯放下杯子,開始調製沙拉醬,他的模樣仿佛是在懲罰它們似的,把橄欖油跟醋使勁地打,直到幾近發泡。他把小指頭探入碗中,舔了舔,「美味極了!」 「嗯,這就是工作,你無法預期自己喜歡每一個共事的人。」 恩尼斯把粉紅色的肥鵝肝切成細細的一片片,並將其放入已在爐上加熱的鑄鐵平底鍋中。 「我不會讓他們掃了咱們共進晚餐的興頭!」他把醬汁倒入沙拉中,並且以敏捷靈巧的雙手快速地攪拌。他擦拭了自己油膩的手指,再抽空瞥了平底鍋一眼。「你知道嗎,如果鍋子太熱的話,鵝肝可能全部消失,全融化了!」他把沙拉放在兩個碟子裡,等到鵝肝周圍開始冒泡,立刻將鍋子移開火源,將柔軟的鵝肝片放在鋪好的萵苣葉上。 賽蒙咽下了第一口晚餐,萵苣清脆而冰涼,鵝肝溫暖而口感豐富。桌子對面的恩尼斯,眼睛半閉,以欣賞的神情深深嗅聞,研究著美酒。 賽蒙問:「可以嗎?根據書上寫的,我們在吃這個的時候,應該要搭配索泰納(Sauternes,法國索泰納地方產的白葡萄酒)。」 恩尼斯在回答之前,將酒含在口裡,然後說:「真是如在天堂,我們別把它送回去了!」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進食,直到結束。賽蒙以麵包抹乾淨了碟子,癱倒在自己的椅子上。「幾個月來,我從來沒有像這般享受過。」他慢慢地喝了點酒,咽下前在舌尖稍作溫存。「新家的廚房是什麼模樣?」 「很可怕!」恩尼斯開始切開羊排,「簡陋而全是塑膠材質的設備,正好合適不喜烹調的侏儒。出租人還頗引以為豪,她說,是特別設計的,我說,為什麼目的而設計的,一個人的電視晚餐嗎?」 賽蒙在盧蘭門租了一間短期公寓,因為它就在離辦公室不遠的街角。他幾乎看也不看,因為車子等著接他去機場。真是人間煉獄!這只是他在找到可以生活的空間之前,可以睡覺的落腳處。 「恩,不會太久的,只要有時間,我們再找其他公寓。」 恩尼斯端上鮮嫩多汁的羊排。「好的,我不會緊張的,我瞭解你。像個空中飛人似的,未來去去,一下紐約,一下巴黎,一下杜塞朵夫,急急忙忙,怕趕不上飛機,脾氣就火爆起來。等你在倫敦時,枯燥的會議一個接一個。」恩尼斯喝光了酒杯裡的酒,又斟了一些。他傾身向著燭光,臉頰絆紅。「你知道的,他們在辦公室裡一點也不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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