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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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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親愛的總經理,這是一個可怕的災殃,一件垮臺的事……」 他坐下了,擦了額頭,隨後把瑪爾兌勒告訴他的那些事情照樣述了一遍,那都是瑪爾兌勒剛才直接由克羅詩教授的隨身僕從口裡得來的。 原來麻遂立那傢伙對於漂亮的紅頭髮寡婦有過一種很活躍的求愛的事,而她呢,是一個使人疲於奔命的撒嬌女人,一個熱烈潑辣的女人,她第一個丈夫是害肺病死的,據旁人說那是由於他倆的好合過於甜美。但是克羅詩教授曾經看破意大利醫生的種種企圖,不願意這個冒險家做他的第二個女婿,後來撞見了他跪在他寡居的女兒眼前,就毅然決然把他攆出了門外。 麻遂立從門口走出來之後,不久就用著一條絲制的情人軟梯子又從窗口爬進去了。兩種風聲傳到外面了。根據第一種,他使教授的女兒因為戀愛和妒忌弄得發癡;根據第二種,他繼續秘密地去看她,而同時像是注意於另一個異性;後來,終於從他的情婦嘴裡知道克羅詩教授依然不肯讓步,他當晚就和她潛逃,利用這種非常手段使得婚姻可以成就。 拉多恩醫生站起了,脊樑靠著爐臺邊,這時候心慌意亂的昂台爾馬繼續一來一往地走著,他高聲說: 「一個醫生,先生,一個醫生,做這樣的事!一個醫學博士!……何等沒有骨氣的事!……」 昂台爾馬憂愁地揣測種種結果了,如同開列一張帳目似地把結果分成種類並且來估計輕重了: 第一,這件不愉快的消息傳播到附近的那些溫泉站並且轉到巴黎。然而,設若好好地著手的話,也許可以利用這個拐帶案子當做一種廣告。在銷數眾多的報紙裡把這件事好好地編成十多次消息,可以結結實實引起社會對於阿立沃山的注意; 第二,克羅詩必定要離開,那是不可挽回的損失; 第三,辣穆公爺兩夫婦也必定要離開,那是第二個無法補償的不可避免的損失。 總而言之,拉多恩醫生說得有道理。這是令人不愉快的災殃。 於是昂台爾馬轉過頭來向醫生說: 「您大概應當立刻到大光明旅社去,並且應當編制沃白裡的死亡證書,使旁人不懷疑於腦充血症。」 拉多恩醫生重新拿起了他的帽子,隨後在臨走的時候又說: 「哈!還有一件正在傳播的新聞。那可是真的:您的朋友波爾·布來第尼快要和沙爾綠蒂·阿立沃結婚?」 昂台爾馬詫異得跳起來了: 「布來第尼?哪兒的話!這新聞是誰給您說的?……」 「不過,仍舊是瑪爾兌勒說的,那是阿立沃老漢親自告訴他的。」 「阿立沃老漢告訴他的?」 「是的,阿立沃老漢肯定他這個未來的女婿有三百萬金法郎的財產。」 韋林簡直不知道如何著想了。喃喃地說: 「就事實上去看,這是可能的,他和她這一陣搞得頗為火熱!……不過這樣一來……整個那座小匠都是我們的了……整個那座小丘!……喔,我應當立刻探聽明白這件事。」 為了在午飯之前去找波爾,他跟在醫生後面出來了。 剛好一走到大旅社,就有人通知他,說是他的妻子問了他好幾次。他去看她了,她還睡在床上和她父親以及她哥哥談天,不過她哥哥正用一種迅速的和隨意的眼光瀏覽各種報紙。 她自己覺得不舒服,很不舒服,放心不下。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此外,她心上久已起了一個念頭,並且自從最近幾天起,這念頭又在她那個孕婦腦子裡逐漸長大。她想請白拉克醫生診察了。由於聽見自己四周那些和拉多恩醫生有關的笑柄,她完全失去了對他的信仰,所以她指望另外一種見解,白拉克醫生的見解,他的聲譽現在是日見增加的。好些恐懼,一切恐懼,一切在妊期之末包圍孕婦的妄念,現在正從早到晚鉗住她。從上一夜起,她在一場夢醒之後,自以為胎兒轉變得不正常,位置的情況將要使得沒有法子生產,因此將要應當求援於剖腹取胎的手術。她在幻想中親自旁觀了這種施在自己身上的手術。看見自己破開了肚子仰起躺在一張滿是血的床上,同時有人抱著一件紅的東西,它不動,它不叫,它是死的。並且,為了再去看那件事,為了重新去旁觀她那種悲痛的和怕人的苦刑,她每隔十分鐘就閉上自己的眼睛。這時候,她想像只有白拉克醫生能夠把真相告訴她,接著立刻說是要請他來診察,她堅持要他馬上來診察她,馬上來診察她。 昂台爾馬心裡非常煩亂,簡直不知道怎樣回答她: 「不過,我的親人兒,這是很困難的,我和拉多恩的關係誰都知道……所以這……並且是不可能的。聽我說,我有一個意思,我就去找馬斯盧綏爾教授過來,他勝過白拉克一百倍。我請他來,他是斷不會拒絕的。」 但是基督英固執己見。她想看見白拉克,只想他!她的需要是看見他,是看見他那個寬嘴巴的大腦袋站在她身邊。那是一種願望,一種迷信的和發癡的欲望,她非得他來不可。 這樣,昂台爾馬就設法來使她思想移到另一件事: 「你可知道麻遂立那個陰謀家在昨天夜裡拐走了克羅詩教授的女兒?他倆已經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倆逃到哪兒去了。這真是一件尷尬的事!」 她在枕頭上抬起了身子,由於傷心,她的眼睛睜得很大了;後來,她慢騰騰含糊地說: 「唉!可憐的公爺夫人……可憐的女人,我真替她叫屈。」 她的心久已瞭解公爺夫人的那顆受了創傷的癡心!現在她由於同樣的苦處也感到傷心,並且用同樣的眼淚哭著。 但是她接著又說: 「聽我說,韋勒,你去找白拉克來罷。我覺得我快死了,倘若他不來!」 昂台爾馬握著她的手,溫存地吻著: 「哪兒的話,我的小基督英,請你放理智點罷,應當明白……」 他看見她眼眶裡含著眼淚了,於是轉過來望著侯爺: 「這件事,大概應當請您去做,親愛的丈人。我呢,那是不能做的。白拉克每天一點鐘光景到旅社裡來看麥爾德堡王妃。請您在半路上攔他,再邀他來看今媛。——你很可以等候一小時,可對,基督英?」 她答應等候一小時,但是不肯起來同著男子們到飯廳裡吃午飯。 波爾已經在飯廳裡了。昂台爾馬望見他就高聲說: 「哈!說呀,剛才他們告訴過我一些什麼消息?您和沙爾綠蒂訂了婚?這是謠言罷,可不?」 這青年低聲回答,一面用放心不下的眼光向那扇關著的門望了一下: 「老天,事情是真的!」 誰都還沒有知道這件事,三個人一齊望著他發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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