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莫泊桑 > 溫泉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
這種被她從父兄二人的姿態上猜出來的秘密的滿意,是比魯苡斯的明顯的怒氣更其教她詫異的;後來她略帶畏葸的心情問著自己:「也許是他們在一塊兒談過了那件事?」 吃完飯以後,她立刻回到樓上的臥房裡了,戴好了帽子,拿起了陽傘,把一件薄的外套搭在胳膊上,末了她就向大旅社去了,因為大家約好了應當在一點半鐘動身。 基督英因為魯苡斯不來而詫異了。 沙爾綠蒂感到自己臉紅一面回答: 「她有點兒疲倦,我想她是頭痛罷。」 後來,大家都上了大篷車,經常被大家使用的六座四輪的大篷車。侯爺和他的女兒坐在尾部的正座,阿立沃小姑娘坐在前部的倒座,夾在波爾和龔忒朗兩個少年人中間。 經過了聖誕碉樓村的前面,車子就隨著山腳邊的一條風景動人的大路上前進了,路線始終在核桃樹和栗子樹下面盤旋,氣象是幽靜的。沙爾綠蒂好幾次發現了龔忒朗靠著她擠過來,不過他為了教她不能夠生氣,擠的方式是過於謹慎的。他坐在她右面,說起話來就在她的臉蛋兒的近邊,她已經覺得他嘴裡的熱氣拂到她的嘴唇上;並且為了回答他,她竟不敢側過頭來,既然害怕他嘴裡那陣熱氣,而且也害怕他那副可以使她感到拘束的眼光。 他對她說了好些殷勤意味的幼稚話,好些古怪的廢話,好些悅人的和可愛的頌揚。 基督英不大說話,因為懷妊,她不大活潑了,不舒服了。波爾像是愁悶的,精神別有所注的。僅僅那位侯爺用他那種自私自利者貴族的快樂和藹的風度,悠閒自在地談著。 大家在盧雅的風景區裡下車聽音樂了,後來龔忒朗挽著沙爾綠蒂的胳膊在頭裡走了。當地那些成群的浴客躺在音樂亭子四周的椅子上,樂隊的領導人正在亭子裡指揮著管弦的拍子,瞧著散步的人排隊似地走過。婦女們陳列著她們的那些裙袍,她們的那些伸得很長一直觸到鄰近椅子旁邊的腳,以及她們的那些使自己更顯得嬌媚的鮮豔奪目的夏季帽子。 沙爾綠蒂和龔忒朗在那些坐著的人叢之中徘徊,尋覓那些滑稽意味的臉兒來做他倆的詼諧資料。 他不時聽見有人在他後面說:「瞧呀!一個好漂亮的人兒。」他受到頌揚了,並且暗自詢問:旁人是否把她當作他的妹妹,他的妻子或者他的情婦。 基督英坐在她父親和波爾之間,瞧著他倆走過了好幾次,認為他們「像是過於青春一點」,為了使他倆寧靜,她向他們叫喚了。不過他倆簡直沒有聽見,並且為了盡情娛樂仍舊繼續在人叢裡閒遊。 基督英用很低的聲音向波爾說: 「他將來終於要引壞她。今天晚上回去的時候我們應當對他談一談。」 波爾回答: 「我已經想到過這一點。您說得很對。」 根據饞嘴侯爺的話,盧雅所有的飯館子全是不成的,他們到克來蒙非朗的一家飯館子去吃晚飯了,到傍晚的時候,他們才動身回家。 沙爾綠蒂變成嚴肅的了,龔忒朗在離開飯桌之前把她的手套交過去的時候,曾經很緊地握過她的手。她那種女孩兒家自覺心忽然不安了。是一種自白,他那種行動!是一種步驟!一種不合宜的事!她將來應當怎樣對付?向他說?不過向他說什麼?生氣呢,不免是可笑的!在這類的環境裡真應當有充分的聰明!但是什麼也不說和什麼也不表示的時候,她就像是接受他的第一步了,像是變成他的同謀者了,像是用「可以」來答覆那種手上的壓力了。 後來她估計著環境的輕重,埋怨自己當初在盧雅的神情過於快樂和過於不拘形跡,現在覺得她姊姊從前的話是有理由的,自己已經上當了,失敗了!車子在路上走著,波爾和龔忒朗沉默地抽著雪茄,侯爺打著瞌睡,基督英瞧著天上的星,而沙爾綠蒂竭力忍著眼淚,因為她喝了三杯香檳酒。 等得回到了大旅社,基督英向她父親說: 「時候真不早了,你就陪著小姑娘回去罷。」 侯爺伸著胳膊教沙爾綠蒂挽著,並且立刻同著她走了。 波爾抓著龔忒朗的肩膀,在他耳朵邊輕輕地說: 「你來和我同到令妹那裡去談五分鐘罷。」 於是他們都上了樓,走進了那個可以通到昂台爾馬的臥室和基督英臥室的小客廳。 他們一坐下之後,基督英就說: 「你聽呀,龔忒朗;波爾先生和我,要來給你一點兒教訓。」 「一點兒教訓!……但是關於什麼?我現在安分得像是一個木頭人,原由呢,就是沒有機會。」 「不用鬧著玩罷,你做著一件很冒失又很危險的事,自己卻沒有想一下。你正教那個女孩子上當。」 他像是很吃驚了: 「是誰?……可是沙爾綠蒂?」 「對呀,沙爾綠蒂!」 「我正教沙爾綠蒂上當?……我?……」 「對呀,你正教她上當。這兒,大家正議論這件事,並且剛才在盧雅的風景區裡,你們的情形是很……很……輕佻的。難道不對,布來第尼?」 波爾回答道: 「對的,夫人,您的看法我是完全同意的。」 其忒朗把椅子旋過來,如同騎馬似地跨在上面,取出一枝沒有吸過的雪茄點燃吸著,隨後他開始笑著: 「哈!然則,那是我正教沙爾綠蒂·阿立沃上當?」 為了看一看這種答覆的影響,他等候好幾秒鐘,隨後,高聲說道: 「既然如此,誰告訴你們說我不想娶她?」 基督英莫名其妙地跳起來: 「娶她?你?……你簡直發癡了!……」 「那為什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