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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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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這個……這個鄉下女孩子……」 「哈哈……哈……真是成見……可是你丈夫教你學了這些成見?」 對於這種直截了當的推論,她什麼也沒有答覆的時候,龔忒朗用自問自答的口吻接著說話了: 「她可是漂亮的?——漂亮的!——她可是受過好教育的?——受過的!——並巳她比上等社會的女子更天真,更和氣,更簡單又更誠實。她知道的事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樣多,因為她能夠說英文和倭韋爾尼的本地古文,這就是兩種外國文。我們都知道巴黎的上等社會人物現在大多數都住在聖日曼近郊區,但是我說人人應當叫那地方做『聖窮漢近郊區』,而沙爾綠蒂將來一定像那個近郊區裡的得到遺產的女子一樣有錢。並且到末了,倘若說她是個鄉下女孩子,那麼為了給我生幾個可愛的兒女,她卻不只是比較健全的……我的意思全在這兒……」 因為龔忒朗的神情始終是笑著鬧著的,基督英用矜持的態度問: 「想想罷,你可是正正經經說話?」 「自然!她有說不盡的好處,那女孩子。心地忠厚、相貌漂亮、性情快樂、脾氣柔和、玫瑰樣的臉兒、淺顏色的眼睛、雪白的牙齒、朱紅的嘴唇,頭髮又長又亮又密又軟;並且她那個身居葡萄田地主的父親仗著你丈夫的恩惠,將來一定可以像中古時代小亞細亞的呂底亞國王一樣的富裕,妹妹,你還想再要什麼更多的?鄉下人的女兒!說呀,社會上有不少的女人她們的財源都是可疑的,卻花著很貴的代價去收買來歷不明的公爺做丈夫,而這個鄉下人的女兒難道不比那種女人的價值高得多,難道不比法蘭西帝國留給我們那些掛著頭銜的娼妓的女兒價值高得多,難道不比我們在社會上遇得著的那些有兩個父親的女兒的價值高得多?但是我娶了她,這個女孩子,我可以開始我人生中第一步的聰明而合理的行動!……」 基督英考慮著,隨後陡然一下,她被說服了,拋棄成見了,心花怒發了,高聲嚷著: 「他說的一切簡直是真的!完全是真的,完全是正確的!……那麼,你現在娶她,我的小龔忒朗?」 這樣一來,他反而來穩定她的興奮態度。 「不能這麼快……不能這麼快……讓我也來考慮一下。我現在只肯定:設若我娶了她,我可以開始我人生中第一步聰明而合理的行動。這並還沒有等於說我一定要娶她;我不過是對這件事正考慮著,正研究著,我對她稍許下點兒求愛的功夫去看她將來是否完全能夠使我悅服。總而言之,我現在既不能對你說『可以』,也不能說『不可以』,不過『可以』的成分是比較多一點。」 基督英轉過臉來對波爾問: 「您對這件事怎樣看法,布來第尼先生?」 她有時候稱呼他做布來第尼先生,有時候不過簡單地稱呼他做布來第尼。 他呢,醉心於那些被他認為具有偉大性的事情,醉心於降格相從的婚姻的大度作風,醉心於被人類心性所潛伏的引動情感的大場面,因此回答道: 「我呢,我現在覺得他有道理。設若她能夠合他的意思,他就應當娶她,因為將來他不會找著更好的……」 但是說到這兒,侯爺和昂台爾馬回來了,他們和大家談了好些另外的事情;後來波爾和龔忒朗都到新樂園去看賭場是不是還沒有散。 從這一天起,基督英和波爾都像是贊成龔忒朗對沙爾綠蒂公開地表現的求愛功夫了。 他們更為頻數地邀請那個少女,留著她吃晚飯,簡而言之,他們如同她已經是家庭中的一分子似地款待她。 她看明白了這一切,懂得了這種用意,因此發癡了!她那個弱小的腦袋恍惚不定了,造出無數的空中樓閣了。然而龔忒朗什麼也沒有對她說過;僅僅他的姿態,他一切的議論,他對她所用的語氣,他那種比較莊重的殷勤神情和他眼光的溫存,像是每天向她說:「我選定了您;您將來是我的妻子。」 而她現在對他所表示的溫和的友誼語氣,慎重的嬌憨語氣,淳潔的含蓄語氣,仿佛是回答:「我知道,井且到了您將來向我求婚的時候,我一定說『可以』。」 在這少女家裡,有人竊竊地談著。魯苡斯幾乎只用惡意的隱語和尖酸譏刺的語句使她生氣。阿立沃老漢和雅格都像是滿意的。 然而她卻絕不向自己詢問自己是否愛上了這個預備求婚的漂亮青年,儘管自己無疑地會做他的妻子。他能夠使她悅服,她不斷地想著他,她認為他是健美的、聰明的、出眾的,她尤其想著自己將來被他娶了去之後可以做的事情。 在昂華爾,大家忘掉了溫泉的醫生們的和老闆們的怨氣競爭,種種由於辣穆公爺夫人對她的醫生的親昵態度而起的揣測,以及一切同著各處溫泉站的水同時流動的浮言,而原因不過是為了都注意於這件異乎尋常的事:洛佛內爾家的龔忒朗爵爺快要娶阿立沃家的小女兒。 於是龔忒朗認為時機到了,某天早上吃完早點,他挽著昂台爾馬的胳膊,向他說道: 「親愛的,鐵正是熱的,請您打呀!現在的確實情況在這裡:那女孩子正等著我的要求,我卻一點都沒有表示,不過她決不會拒絕的,請您放心。應當在她父親口裡去探聽我們如何才可以同時做您的買賣和我的買賣。」 昂台爾馬回答: 「請放心。我對於這件事負責。並且今天我就去試探,個過儘管不至於誤您的事,但也不會替您造成什麼進展;要到將來情況很明朗的時候,我才一定去談。」 「很對。」 隨後,沉默了一會兒,龔忒朗接著又說: 「聽我說,也許這是我的單身人胡鬧生活最後的一天。現在我預備到盧雅去一趟,上一次我在那兒發現了三五個熟識的人。夜間我一定回來,並且要敲您的臥房門來打聽消息。」 他教人備好了馬,後來他吸著清新的空氣從山上走了,有時候為了領略微風迅速地拂到臉上和髭須上而起的美妙觸覺,他就縱著牲口用驅步前進。 盧雅的晚會是快樂的。他遇著好些有姑娘們伴著的朋友們。他們的宵夜吃得長久;他到很晚才回來。等得龔忒朗著手去敲昂台爾馬的臥房門的時候,阿立沃大旅社裡的人已經全都休息了。 開始,沒有人答應他;隨後,他敲得激烈的時候,才有一道發嘎的聲音,一道瞌睡剛醒的人的聲音在屋子裡哼著問: 「誰在外邊?」 「是我,龔忒朗。」 「您等著,我來開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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