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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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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稍稍考慮了一會,又加上說: 「說真的,又誰能有准?也許這不過是音樂帶來的幻景,因為萬事終歸空幻!但是哪種藝術能引起幻象呢?只有音樂,而且能產生各種幻象!」 在音樂詩篇的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之間有一段休息,於是大家熱烈地讚揚作曲家和表演者,拉馬特在他的祝賀中更是十分熱情,作為一個天賦多感善解的人,對表達美的各種形式都有同樣感受,他是真正誠懇的。他對德·伯拉加奈夫人描述他聆聽的體會時所用的方式,捧得她都有些臉紅,而其他聽著他說的女人們則對他有些兒惱火。他也許並不是沒有意識到頌揚所產生的效果。 當他轉過身來想回到他的座上時,他看到公爵羅多爾夫·德·伯恩豪斯坐到了德·弗雷米納夫人旁邊。她的神情像立刻和他談得很投機,而且他們彼此笑來笑去,好像這種親密談話使他們都心說神怡。變得越來越沮喪的瑪裡奧靠著一扇門站著,這位小說家走過去和他站到一起。胖子弗萊斯耐,喬治·德·麻爾特裡,公爵德·格拉維和公爵德·馬朗坦圍住了正站著領茶的德·比爾娜夫人。她像是圍在了一圈崇拜者裡面。拉馬特用譏諷的口吻叫他的朋友注意,又說: 「然而,這是一個沒有珠寶的花環。我有把握說,她會把這些萊茵河裡的石頭子扔掉,換上她所缺的鑽石。」 「什麼樣的鑽石?」 「當然是伯恩豪斯。那位漂亮的、不可抗禦的、無與倫比的伯恩豪斯,這次聚會就是為他組織的,為了他才作出了這非凡之舉,決定要馬西瓦讓他的佛羅倫薩《迪東》到這兒來唱的。」 安德烈雖然不信,卻感到一陣刀戳似的心痛。他說: 「她認識他時間長嗎?」 「啊,不多,頂多十來天。可是在這一場短短的戰役裡,她為他使了大勁和制勝者的策略。要是您那時在這兒,真會可笑的。」 「啊!那為什麼?」 「她是在德·弗雷米納家裡第一次見到他的。我那晚上去那兒吃飯。伯恩豪斯在那家裡處得很好,這點您能看出來;只要現在看看就夠了,您看。就在他們相互招呼以後的同一分鐘,我們這位漂亮的女朋友德·比爾娜就出發征討這位獨一無二的奧地利人。於是她成功了,她還將繼續成功,雖然那位小巧的寡義薄情乃至心理反常都勝她一籌的弗雷米納在說怪話,可是我們這位女朋友德·比爾娜在賣弄風情上更精深、更女性化。我意思指摩登女性,就是說以其挑逗誘惑的技巧代替了往日她們內心的天然魅力。而且還不應當稱這為技巧,要稱之為審美觀,女性美學的深層含義。她的全部能量在此。她的自知之明令人欽佩,因為她愛自己勝於一切;而且她在選定征服一個男人的最好方法和發揮自己長處吸引我們上從不犯錯誤。」 瑪裡奧不同意,說: 「我認為您誇張了;她對我一直很爽直!」 「那是因為對您而言,爽直是竅門。此外,我並不是單說她壞話;我仍然認為她比所有她的朋類都高明,然而她們都不是『女人』。」 馬西瓦幾聲和絃使他們靜下來,於是德·伯拉加奈夫人唱起了詩篇的第二部分,在這部分演唱裡,她真是成了一個出色的因欲火中燒而了無希望的「迪東」。 可是拉馬特一直盯著德·弗來米納夫人和德·伯恩豪斯密談。 等到鋼琴的最後餘音消失在掌聲中時,他滿腔氣憤,仿佛在繼續一場辯論,答覆某個對手似地接著說: 「不是的,這些不是女人。她們中間最誠實的也是個不自覺的母夜叉。我越瞭解她們,我就越無法從她們之中找到一個真正的女人應當給我們的甜蜜醉人的感覺。她們也有使神經醺然的時候,但同時也使人憤怒、因為她們是不真誠的。唉!嘗嘗也很不錯,但是沒有法子和陳年老酒相比。您瞧,我親愛的,女人之所以降臨世上原不過為的兩件事,只有這兩件事能體現她們的真實價值,體現她們的偉大、她們的特色,這就是愛情和孩子。我這些話像普魯陀姆①先生說的。然而目前這些女人不懂愛情,不想要孩子;她們要是由於不機靈而有了,那就是一場煩惱,接著就是個包袱。老實說,這是一群怪物。」 ↑①是出自法國作家Henri Monnier所著小說《約瑟夫·普普陀姆回憶錄》中的典型人物,一位庸碌知足的低能官吏。↓ 這位作家所用的激烈語調和在他眼睛裡閃爍的怒火使瑪裡奧感到驚訝,他問道; 「那麼,為什麼您半輩子都繞著她們的裙子轉呢?」 拉馬特怒氣衝衝地回答道: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因為我喜歡這樣,還用說!還有……還有……您能防止醫生進醫院去看病人嗎?她們就是我的臨床病人,這些女人。」 這種想法似乎使他平靜了下來。他接著說: 「而且我喜歡她們,因為她們屬現代。坦白點說,我也幾乎不再是個男人,不亞于她們不是女人。當我差不多會愛上其中一個的時候,我就『尋找』和觀察能使我解脫的一切因素,抱著那種化學家親自服毒以體驗毒素作用的好奇心。」 沉默了一會兒,他仍然又說下去: 「用這種方式,我就永遠不會被她們纏住。我玩她們的把戲,玩得和她們一樣好,也許比她們還要好,並且這對我寫書有用,而她們玩的把戲對她們一無用處。她們真傻!所有受挫折的女人,所有動人的受過折挫的女人,等到她們對自己狀況敏感的時候,所得到的不過是暮年的痛苦和難堪。」 聽著他說的時候,瑪裡奧覺得自己仿佛在長雨不斷、大地陰沉的日子裡被人淋得一身透濕,淒涼憂抑。他雖然知道總的說來這位作家的話不錯,但是他也不能認為他的話全有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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