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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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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經常當作一種任務做祈禱,就像士兵作為一種任務在將軍的門口站崗一樣。有時因為心中悲哀,尤其當她害怕被奧利維埃拋棄的時候,她也來祈禱。然而她也和對待她的丈夫一樣用同樣簡單的虛偽來對待上帝,不敢告訴上天她懇求的原因,只向他祈求援助。以前為了她父親去世,接著最近為了她母親去世,她曾有過一些強烈虔敬的高潮和熱情充沛的懇求,曾對守護我們,安慰我們的上帝感情澎湃。 而碰到了今天,在這座她偶然走進來的教堂裡,她遽然感到由衷的祈禱要求。不為什麼事也不為了誰祈禱,就是為她,為她自己。以往在她母親的墳前那天,她已經這樣做過。她需要從某個角度來的幫助,她現在祈求上帝就像她當天早上邀請醫生一樣。 她久久地跪著,偶而有一陣腳步聲打破了教堂的靜寂。後來好像在她心裡有一座鐘在報點,使她從回憶中醒了過來。摸出表,看到已經快到四點時她心中一驚,於是趕緊就去帶她的女兒,奧利維埃已經在等了。 在畫室裡她們找到了畫家,他正在畫布上研究《夢幻》的姿勢。他想精確地表達在孟梭公園和安耐特一同散步時見到的情景:一個在夢幻中的窮女孩子,膝頭上放著一本書。他猶豫了很久,他應當把她畫美還是畫醜呢?醜些,她就更具有個性,能揭示出更多的思索,更多的感情,會含有更多的哲理。漂亮呢,她會更吸引人,擴散更多的魅力,更悅目。 他想為這個小朋友作一幅草圖的願望替他作出了決定。《夢幻》應當漂亮,從而有朝一日她的詩意的夢可以實現,而醜的人物將命定在無端已無望的夢想之中。 等到兩位女客進來時,奧利維埃拍著手說: 「好啦,娜尼小姐,我們要一同工作了。」 伯爵夫人像是憂心忡忡。她坐在一張圍椅裡,看著奧利維埃在所選定的陽光裡放上一張公園裡的鐵管椅子。而後打開了他的書櫃想找本書出來,疑遲了一會兒以後說: 「您的女兒讀些什麼?」 「老天,隨您願意吧。給她一本雨果的書。」 「《世紀的傳說》①?」 ①雨果的重要詩選集。其中如:《良心》、《羅蘭婚禮》,《加利斯小王》,《盔之鷹》等多篇。均為法國文學之瑰寶。 「我很同意。」 「小朋友,你坐在那兒拿上這本詩選。翻到這頁……第336頁,你在那兒會找到一篇題為《窮人們》的詩。細細咀嚼這篇詩,就像品味佳釀,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讓你入迷,讓你心動,細聽你的心聲。而後合上這本老書,抬起眼睛,沉思入迷……我,我就準備好工作用具。」 他走到一個角落裡調和他的色板。在朝那方細木板上擠鉛軟管,從中扭扭曲曲擠出來一些細蛇樣的顏料,他時刻回頭看看那個全神貫注在書中的年輕姑娘。 他的心變得緊張,手指發抖,不知道在做什麼,將那些小堆顏色調和得亂七八糟。突然之間他在這同一地點,時隔十二年之後出現的這個幻像,這個再現的活人面前感到一種無法抑制的感情衝動。 現在她已經讀完了書,朝她前面看。走近後,他看到她的眼睛裡兩滴晶瑩的淚分別流到她的面腮上。這時,在一陣使一個男人不能自己的衝動下他發著顫,一面在轉身向伯爵夫人喃喃說: 「天哪,她多美!」 可是他面對著伯爵夫人蒼白痙攣的臉呆住了。 在她那對大眼睛裡充滿了一種恐懼,她凝視著他們:她的女兒和他。他走過去,緊張不安地問道: 「您怎麼啦?」 「我要和您談談。」 她站起來很快地對安耐特說: 「你等一分鐘,我的孩子,我有句話和貝爾坦先生說。」 她於是很快走到他常讓來客等著的相鄰小客廳裡。等到只有他們單獨在一起時,她抓住了他的雙手,結結巴巴地說; 「奧利維埃,奧利維埃,我求您,別再讓她擺姿勢了。」 他不高興地呶呶說: 「那是為什麼?」 她用一種急促的聲音說; 「為什麼?為什麼?是『他』在問嗎?那麼您沒有感覺到,您,為什麼?啊,我該早一點猜出來,我,可是我是剛才才發現的……我現在什麼也不能對您說……一點兒也不行……去找我的女兒,告訴她我覺得難過。您去找輛轎車來。過一小時以後來聽我的消息。我將單獨接待您!」 「可是究竟您怎樣啦?」 她像是快要捲進一陣神經發作。 「讓我走。我不願意在這兒說。去找我的女兒,叫一輛轎車來。」 他只能照辦,回到了畫室裡。安耐特沒有懷疑,又開始讀書了,心裡為了悲慘的詩意的故事充滿悲哀。奧利維埃對她說: 「你母親感到不舒服。她走到小客廳去的時候差點兒犯病了。你到她身邊去。我去拿點兒醚來。」 他出去,跑到他房間裡拿了一個瓶子回來。 他發現她們抱著哭在一起。安耐特讓《窮人們》弄得心腸發軟,放肆著感情的流淌,而那位伯爵夫人感到讓她的痛苦和這種溫情的悲哀混在一起,讓她的眼淚和女兒的眼淚混在一起時能減輕些。 他等了一會兒,不敢說話也不敢看她們,他自己也受到一種不能理解的傷感壓力。 他終於說: 「那麼,您好些了嗎?」 那位伯爵夫人回答說: 「是的,好點兒。不會有什麼事。您要車了嗎?」 「是的,您馬上就會有。」 「謝謝,我的朋友,沒有事。這一段時間我的傷心事太多了。」 不一會兒一個僕人來報告說:「車來了。」 於是貝爾坦滿心難受,將面色蒼白仍然不舒服的女朋友扶到了門口,他能感到她胸衣下面心臟的跳動。 當他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想:「她有什麼事呢?怎麼有這趟子事?」於是他開始探索,繞著實際情況迂回,下不了決心捅破。最後他接近了,對自己說:「瞧,難道她以為我追求她的女兒,那太過份了。」他用一些機智公正的論點抨擊這種猜想的觀點,並且對她能有片刻將他這種健康的、近似父愛的感情,歸之於任何類似風流的想法感到憤慨。他漸漸地對伯爵夫人感到氣憤,決不允許她敢於懷疑他會這樣卑鄙,這樣品質惡劣下流,並且打算一會兒回答她時毫不斟酌他反駁中的用詞。 他馬上出發到她家裡去,迫不及待地要為自己辯解。他一路走,一路為自己準備辯護的理由和用詞,也要為自己遭受到的這種懷疑報復;氣憤在一路走一路上升。 他找到她時,她倚在長椅子上,痛苦得臉色都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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