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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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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鴉雀無聲,人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及至他們比賽完畢,握手退場時,眾人這才回過味來,歡呼聲頓時響成一片,又是跺腳,又是喊叫。兩位擊劍手的名字——其中一個叫塞爾尚,另一個叫拉維尼亞克,在人們的口中爭相傳誦。 與此同時,因情緒受到格鬥氣氛的激發,有的人一時變得火氣很大。男人們看著身邊的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稍不順眼,便會動起手來。許多人雖然從未拿過劍,如今也紛紛揮舞起手上的手杖,擺出進攻或防守的架勢。 人群沿著樓梯往上走去,開始退場。現在總算可以去喝點什麼了。可是等他們走到上面時,卻發現原先準備的飲料和茶點,早已被那些跳舞的人盡情消受光了,因此個個怒氣衝衝。然而那些傢伙在散去之前竟有臉說,不該讓他們這二百來人白溜一趟,什麼也沒看到。 大量的糕點、水果,以及果子露、香檳和啤酒,現在是蕩然無存,連一塊糖果也見不著,什麼也沒有了。一切都已被這些人劫掠、糟蹋、掃蕩一光。 在眾人的追問下,服務人員手捂著臉,面色沉重地談了談有關詳情,說其中的女士比男人還要兇狠,不停地吃呀,喝呀,即使撐破肚皮,也在所不惜。他們這一席話簡直像是國家遭到入侵,城市遭到洗劫之後,劫後餘生的痛苦追敘。 大家只得走了。有的人為自己剛才捐了二十法郎而後悔不迭。他們感到忿忿不平的是,那些又吃又喝的人,竟一個子兒也沒捐。 這次募捐共得捐款三千餘法郎。除去各項開支,僅為第六區孤兒募得二百二十法郎。 杜·洛瓦陪著瓦爾特夫人及其女兒出來後,又登上馬車送她們回去。由於坐在老闆娘對面,他得以再次碰到她那含情脈脈又躲躲閃閃、慌亂不已的目光,心中不由地嘀咕道:「謔,她倒真的上鉤了。」想到這裡,他笑了笑,覺得他同女人確實有緣。別的不說,德·馬萊爾夫人自同他和好以後,便對他愛得發狂。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步伐顯得特別輕鬆。 瑪德萊娜正在客廳裡等他,一見到他,便立即說道: 「我今日得到消息,摩洛哥問題已變得複雜起來。法國可能會在數月內出兵。不管怎樣,大家定會利用這一點來推翻內閣。拉羅舍也會乘此機會而當上外交部長。」 為了戲弄妻子,杜·洛瓦故意裝出一副根本不信的樣子,說誰也不會那樣傻,竟會重蹈在突尼斯問題上的覆轍。 瑪德萊娜不耐煩地聳了聳肩: 「我說會的,肯定會的。你看來還不明白,這件事對於他們能否財源廣進,有著重要的關係。親愛的,在今天的政治角逐中,訣竅已不再是在女人身上打主意,而是利用政治事件。」 「你算了吧,」杜·洛瓦滿臉輕蔑的樣子,故意激她。「哎呀,沒有想到,你的頭腦竟與弗雷斯蒂埃一樣簡單。」 瑪德萊娜果然火了。 她想刺一刺他,以為他定會火冒三丈。不想他卻笑了笑,說道: 「你是說,我的頭腦同龜公弗雷斯蒂埃一樣?」 「這是什麼話,喬治!」瑪德萊娜大為不悅。 「你這是怎麼啦?」杜·洛瓦依然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帶著譏諷的口吻說。「弗雷斯蒂埃戴過綠帽子,這你不是那天晚上向我承認了嗎?」 說罷,他又帶著深深的同情說了一句: 「這可憐的死鬼。」 瑪德萊娜將身子轉了過去,不願答理他。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說道: 「我們星期二晚上有客人。拉羅舍—馬蒂厄夫人和佩爾斯繆子爵夫人要來吃飯。你去把裡瓦爾和諾貝爾·德·瓦倫也請來好嗎?我明天去請瓦爾特夫人和德·馬萊爾夫人。或許裡索蘭夫人也可請到。」 一個時期來,瑪德萊娜利用丈夫所任職務,結交了一些朋友。參眾兩院中,有的人十分需要《法蘭西生活報》給予支持。 她現在經常連請帶拉地把他們的妻子弄到家裡來。 「很好,」杜·洛瓦說,「我負責邀請裡瓦爾和諾貝爾。」 他搓了搓手,為自己終於找到恰當的話題而感到高興,既能讓妻子感到難堪,又能使其陰暗報復心理得到滿足。因為自上次在林苑轉了一圈以來,他對她產生了一種說不出所以然的強烈嫉妒心。現在,只要一談起弗雷斯蒂埃,他總要加上「龜公」這一形容語。他心裡很清楚,這一招最後必會將瑪德萊娜弄得煩躁不已。因此整個晚上,他帶著悠然自得的嘲諷腔調,不厭其煩地把「龜公弗雷斯蒂埃」說了不下十次。 他對死者已無所怨恨。相反,他在為他復仇。 妻子裝著沒有聽見,仍是笑嘻嘻地對著他,顯出無所謂的樣子。 第二天,既然瑪德萊娜要去向瓦爾特夫人發出邀請,他忽然想搶在她前面,去單獨會會這位老闆娘,看她是否真的有意於他。他覺得這很好玩,心裡很是得意。再說若有可能……為什麼不就勢……呢? 因此這天下午,剛過兩點,他便到了馬勒澤布大街。進入客廳後,他等了等。 過了片刻,瓦爾特夫人終於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急切地向他伸過一隻手: 「今天刮的是什麼風,怎麼把您給吹來啦?」 「什麼風也沒刮。我今日來,是想看看您。我是受一種力量的驅使而來的,我也說不上是怎麼回事,而且也沒什麼話要對您說。總之我來了。對於我這樣早就來打攪您並如此坦率地說明情由,您能原諒我的冒昧嗎?」 他半開玩笑而又彬彬有禮地說道,嘴角掛著笑意,聲音裡卻透著嚴肅。 「說真的……」驚訝不已的瓦爾特夫人,臉上泛起紅暈,結結巴巴地說道,「您的話我聽不明白……感到很突然……」 「我這番表白,」杜·洛瓦又說道,「有意說得十分輕鬆,因為我怕嚇著您。」 他們互相緊挨著坐了下來。瓦爾特夫人開玩笑地說道: 「這麼說,您剛才的話……是認真的嘍?」 「當然。這些話,我藏在心底已經很久很久了,早就想對您說。可是我不敢,大家都說您性情古板……非常嚴肅……」 瓦爾特夫人已終於恢復鎮靜,這時說道: 「那您為何今天來了呢?」 「我也說不上來,」杜·洛瓦說,接著又壓低嗓音:「也許是因為昨天回去後,我始終坐立不安,心裡只是想著您。」 「這是哪兒的話?」瓦爾特夫人面色煞白,「別孩子氣了,咱們還是說點別的吧。」 杜·洛瓦一下子在她面前跪了下來,弄得她驚駭不已。她想站起來,然而杜·洛瓦雙手抱著她的身腰,死死按住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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