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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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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這一點的,不過我發現他並沒有朝河的那個方向跑,而是沖進我們剛剛走過的附近那些較為簡陋的街道。再說我想到在文學史上還沒有過哪個作家在他正在寫作一部文學作品的時候自殺的。不管他遇到什麼磨難,他都不願意給後世留下一部未完成的作品。」 我聽到這一切大吃一驚,感到非常憤懣和沮喪;可是我也有些擔心,不明白特拉福德太太為什麼要把我找來。她對我一點也不瞭解,不可能認為這個消息對我具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她也不會把我找來光為了讓我把這當做一條新聞聽聽。 「可憐的愛德華,」她說,「當然誰都不能否認這其實是因禍得福。可是我怕他心裡會很想不開。幸好他沒幹出什麼莽撞的事。」這時她把臉轉過來對著我。「牛頓先生把這件事一告訴我們,我就趕到林帕斯路。愛德華不在家,不過女傭人說他剛出門。這就說明他從奧爾古德身邊跑開後到今天上午的這段時間裡已經回過家。你一定心裡納悶我為什麼要請你來見我。」 我沒有回答,等著她往下講。 「你最初是在黑馬廄鎮認識德裡菲爾德夫婦的吧?你可以告訴我們這個喬治·肯普勳爵究竟是誰。愛德華說他是那兒的人。」 「他是個中年人,家裡有妻子和兩個兒子。他的兒子和我的年紀差不多。」 「可是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誰。我在《名人錄》和《德佈雷特貴族年鑒》裡都查不到。」 我差一點笑出聲來。 「哦,他並不真的是個勳爵,只是當地的一個煤炭商人。在黑馬廄鎮,大家管他叫喬治勳爵只是因為他總顯得氣派十足。那不過是一個玩笑而已。」 「鄉村風味的幽默中的寓意對於外界的人往往顯得有點晦澀難解。」奧爾古德·牛頓說。 「我們大家一定要盡力設法幫助親愛的愛德華。」巴頓·特拉福德太太說。她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落到我身上。「如果肯普和羅西·德裡菲爾德一起私奔了,那他一定丟下了他的妻子。」 「看來是這樣。」我答道。 「你能幫個忙嗎?」 「只要我幫得上當然成。」 「你能不能到黑馬廄鎮去一次,瞭解一下到底出了什麼事?我覺得我們應當和他的妻子取得連系。」 我從來不喜歡干預別人的私事。 「我不知道怎麼去和她連系。」我答道。 「你不能去看她一次嗎?」 「不行,我不能去看她。」 即使巴頓·特拉福德太太當時覺得我的回答很不客氣,她也沒有流露出來。她只是微微笑了笑。 「不管怎樣,這件事可以留到以後再談。現在最緊要的是到那兒去一次,打聽清楚肯普的情況。今天晚上我會想法子去見愛德華。想到他獨自一人留在那幢討厭的房子裡,我心裡就覺得受不了。我和巴頓已經決定把他請到我們這兒來。我們有間房空著沒有人住,我來安排一下,讓他可以在那間房裡工作。你覺得這樣是不是對他最合適,奧爾古德?」 「當然再合適也不過了。」 「他沒有理由不在我們這兒長期待下去,至少可以待上幾個星期,然後他可以和我們在夏天一起出遊。我們打算去布列塔尼〔注:法國西北部一地區。〕。我肯定他會樂意去的。他可以徹底改變一下環境。」 「目前的問題是,」巴頓·特拉福德說,他瞧著我的目光幾乎和他妻子的一樣和藹可親,「這位年輕的外科大夫是否願意到黑馬廄鎮去一次把情況打聽清楚。我們必須明白我們所面臨的局面。這是至關重要的。」 巴頓·特拉福德說話時態度誠懇,語氣詼諧,甚至有些俚俗,好像以此來為自己對考古學的興趣辯解。 「他不可能拒絕。」他的妻子說,一面用柔和、懇求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你不會拒絕吧?這件事太重要了,你是唯一可以幫助我們的人。」 她當然不知道我其實也和她一樣急切地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並不瞭解我當時心裡正經受著多麼劇烈的妒忌的煎熬。 「得等到星期六我大概才能離開醫院。」我說。 「那可以。你太好了,所有愛德華的朋友都會感激你的。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得在星期一一大清早就趕回來。」 「那你下午就到我這兒來喝茶。我急切地等著你回來。感謝上帝,一切都安排好了。現在我得設法找到愛德華。」 我明白我該走了。奧爾古德·牛頓也起身告辭,我們一起下樓。 「咱們的伊莎貝爾今天有un petit air〔注:法語,有點兒像。〕阿拉貢的凱瑟琳〔注〕,我覺得她這樣表現非常得體。」大門關上後他低聲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看咱們完全可以放心,咱們的朋友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一個嬌豔動人的女人,又有一顆善良的心。Venus toute entière No.sa proie attachée〔注:法語,維納斯完全攫住了她的獵物。為法作家拉辛所著《費德爾》第一幕第三場中的一句臺詞。〕.」 〔注〕阿拉貢的凱瑟琳(一四八五-一五三六):英國國王亨利八世的第一個王后,亨利八世以無男性繼承人為由與她離婚,遭羅馬教廷反對,導致英國與羅馬教廷決裂,建立獨立的英國聖公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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