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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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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設法非常自然地做到在倫敦的最後一天之前避而不見湯姆。那部戲在前一夜就停演了,她將在晚上啟程去聖馬羅。 湯姆六點鐘前來向她送行。邁克爾在場,還有多麗和查爾斯·泰默利,另外還有一兩個人,所以他們兩個一刻也沒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朱莉婭不難自然地跟他談話。見到他並沒有引起她害怕會引起的劇烈創痛,她只感到一陣隱隱的心酸。 他們沒有公開她動身的日期和地點,也就是說,劇院的新聞通訊員只打電話給很少幾家報館,所以朱莉婭和邁克爾到達車站時,車站上只有五六個新聞記者和三個攝影記者。朱莉婭向他們講了一些客套話,邁克爾也講了幾句,接著通訊員就把記者們帶到一邊,向他們簡單扼要地宣佈了朱莉婭的計劃。同時朱莉婭和邁克爾擺著姿勢,讓攝影記者在閃光燈的照射下拍攝他們臂挽著臂最後吻別的照片,最後朱莉婭從車廂窗口探出半個身子,伸手和站在月臺上的邁克爾握手。 「這些人真討厭,」她說。「簡直沒法逃避他們。」 「我不懂他們怎麼知道你要走的。」 那一小群發現了有這麼回事而聚攏來的人們有禮貌地保持著一定距離站在那裡。劇院的通訊員走上前來,跟邁克爾說他認為已經給了記者們足夠刊登一長欄的材料。火車開出車站。 朱莉婭不高興帶伊維一起走。她有個想法,為了要恢復安寧,她必須使自己和過去的生活徹底切斷一段時間。伊維在那個法國家庭裡會格格不入的。原來法洛夫人,朱莉婭的嘉莉姨媽,在做小姑娘時嫁了個法國人,現在已是個很老很老的老太太,說得一口法語,比英語還順口。她已經寡居許多年了。她的獨生子在戰爭①中喪了命。她住在一座小山上一所高而窄的石頭房屋裡,你從鵝卵石面的街道一跨進門,就進入了一個過去時代的寧靜世界。這裡半個世紀來沒有絲毫變化。 ①指第一次世界大戰。 客廳裡佈置著一套套著罩子的路易十五時代的家具,這些罩子一個月只取下一次,把底下的絲綢面子輕輕刷一下。水晶的校形吊燈用細紗蒙著,不讓蒼蠅沾汙它。壁爐面前有一道用孔雀毛精巧地編成、再用玻璃擋好的擋火隔板。雖然這房間從來不用,但是嘉莉姨媽每天都親自打掃一遍。 餐室鑲有護壁板,這裡的椅子也是套著防塵罩於的。餐具櫃上而擱著一隻銀果企、一把銀咖啡壺、一把銀茶壺和一隻銀盤子。 嘉莉姨媽和朱莉婭的母親蘭伯特太太住在晨室①裡,那是間狹長的房間,佈置著法蘭西帝國時代的家具②。牆上裝著橢圓形畫框的是嘉莉姨媽和她已故丈夫的油畫像和他父母親的油畫像,還有一幀已故的兒子小時候的彩色粉畫像。在這裡有她們的針線盒,在這裡她們看報紙,著天主教的《十字架報》,《兩個世界評論報》和當地的日報,在這裡她們晚上玩多米諾骨牌。除了星期四晚上有神父和拉加爾德艦長——一位退伍的海軍軍官——來進晚餐的情況之外,她們總是在這裡吃飯;但是朱莉婭來了以後,她們決定在餐室裡吃飯比較方便。 ①晨室為大住宅中上午供沐浴陽光的起居室。 ②指法蘭西第一帝國(1304—1815)或第二帝國(1852—1870)時代滸的家具。 嘉莉姨媽依舊為她丈夫和兒子戴著孝。她不大感到熱得穿不住她親自用鉤針編織的那件黑色小毛衣。蘭伯特太太也穿著黑色喪服,可是神父先生和艦長來吃晚飯時,她在肩上披上一條朱莉婭送給她的網眼白圍巾。飯後他們一起玩普拉豐牌①,輸贏以一百分兩蘇②計算。蘭伯特太太因曾長期居住在澤西,而且至今還常去倫敦,所以見多識廣,她說有一種叫做定約橋牌的牌戲很流行,可是艦長說美國人玩玩那個還不錯,他可堅持玩普拉豐就滿足了,神父呢,卻說他個人認為惠斯特③沒人玩了,很可惜。可是講到這個問題,人們是永遠不滿足於既有的東西,而總要求改變、改變、改變。 ①普拉豐牌(Plafond)為二十年代流行於法國的一種紙牌戲,是定約橋牌的前身。 ②蘇(sou)為法國舊輔幣,二十個蘇合一法郎。 ③惠斯特(whist)也是一種類似橋牌的牌戲。 每逢聖誕節,朱莉婭總給她母親和姨媽寄去貴重的禮物,但她們從來都不用。她們把這些禮物,這些從倫敦寄來的珍貴東西,引以為豪地拿來給她們的朋友們看,然後用皺紋紙包好,在小櫥裡收藏起來。 朱莉婭曾想買輛汽車給她母親,但是她堅決不要。她們難得出門,盡可以安步當車,車夫會偷她們的汽油,假如他在外面吃飯,開支可不堪忍受,假如在家裡吃飯,就會使安妮塔心神不安。安妮塔是廚娘兼管家婆,又是女僕。她在嘉莉姨媽身邊已經待了三十五年。她的外甥女安琪兒在這裡做粗活,可她年紀還輕,還不到四十歲,所以屋裡老有一個男人在場總不大妥當。 她們讓朱莉婭就住在她小時候在嘉莉姨媽家上學時住的那間屋子裡。它使她產生一種特殊的令人心碎的感傷,一時間確實使她深為激動。然而她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的生活。 嘉莉姨媽由於結婚而成為天主教徒,蘭伯特太太在丈夫去世後來到聖馬羅,受了那位神父的開導,終於也走上了同一條道路。這兩位老太太非常虔誠。她們每天早晨同去望彌撒,星期日則參加大彌撒。除此之外,她們極少出門。如果偶爾出門,那麼不是因為哪位老太太家裡死了人,就是因為哪家孫子孫女訂婚,才去作禮節性的拜訪。她們看報紙,讀雜誌,做大量的針線活來救濟窮人,他們玩多米諾骨牌,聽朱莉婭送給她們的無線電收音機。雖然多年來神父和艦長每星期四總來她們家吃飯,但是一到星期四,她們還總是心慌意亂。她們對艦長有水手的心直口快的脾氣不以為奇,有什麼東西烹調得不合他口味,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出來,即使那神父,儘管是個聖人,也有他喜歡吃的和不喜歡吃的。比如說他非常愛吃諾曼底板魚,但他一定要用最好的黃油來烹製,而這種黃油在戰後價格十分昂貴。每星期四早上,嘉莉姨媽從她暗藏的地方取出酒窖的鑰匙,親自到酒窖裡去拿出一瓶紅葡萄酒來。她們姐妹倆把喝剩的在一個禮拜裡喝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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