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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你現在一點不發頭痛了嗎,格雷?」艾略特問。

  「三個月來從沒有發過;如果我感到它要發作了,我就立刻抓著我的護身符,我就好了。」他說著從口袋裡摸出拉裡給他的那塊古錢。「這是我的無價之寶。」

  午飯已畢,上咖啡了。管酒的侍役過來問要不要來點甜酒。我們全拒絕了,只有格雷說他要一杯白蘭地。瓶子拿來時,艾略特堅持要看看是什麼牌子。

  「行,我認為可以喝。對你沒有害處。」

  「您來一小杯嗎?」侍役問。

  「唉,我現在是禁酒了。」

  艾略特詳詳細細告訴侍役,自己的腰子有毛病,醫生不允許他喝酒。

  「喝一點蘇布羅伏加對您不礙事。這酒有名的治腰痛。我們剛從波蘭運來一批。」

  「真的嗎?這種酒近來很難得。把瓶子拿來我看看。」

  管酒的侍役是個身材魁梧、神氣十足的傢伙,脖子繞了一根長長的銀項鍊,跑去拿酒瓶。艾略特向我們解釋說這是波蘭釀制的一種伏特加酒,但在種種方面比伏特加高級得多。

  「我住在拉德齊韋爾斯家裡參加打獵時,常飲這種酒。你們應當瞧見那些波蘭親王喝起這種酒來的派頭;成大杯地喝,一點不動聲色,我這話絲毫沒有誇張。當然都是些金枝玉葉;一舉一動完全是貴族味兒。索菲,你非得嘗一下這個酒不可;伊莎貝兒,你也要嘗。這個機會不能輕易放過。」

  管酒的侍役把酒瓶拿來。拉裡、索菲和我都拒絕了,但是,伊莎貝兒說她願意試試。我感到詫異,因為她一向酒喝得很少,而今天她已經喝了兩杯雞尾酒和兩三杯葡萄酒了。侍役倒了一小杯淡綠色的甜酒,伊莎貝兒擎起來聞聞。

  「哦,多香啊!」

  「是不是?」艾略特說。「香味是因為裡面泡了有一種藥草;酒的味道好也是這個緣故。我也陪你喝一點點。偶爾一次對我不會有什麼害處。」

  「酒味真美,」伊莎貝兒說。「像甘露一樣。我從來沒有喝過這樣美的酒。」

  艾略特把杯子舉到唇邊。

  「唉,這酒使人想起已往的日子。你們從沒有在拉德齊韋爾斯家住過的人,就不懂得什麼叫生活。那個場面真大啊。封建的場面,懂嗎?你簡直覺得自己像置身在中世紀。上車站來接你的是一輛六匹馬駕駛的車,還有馭者騎在馬上。吃飯時,每個人後面都站著一個穿制服的男傭人。」

  他繼續形容那家府邸的闊綽華貴,以及那些筵席的豪華;我忽然起了一陣疑心——當然是無足輕重的——好像這件事整個兒是艾略特和那個管酒侍役商量好的,讓艾略特借這機會大談特談一下這個家族的豪華排場,以及他在他們的宮堡作客時結識的那一大堆波蘭貴族。要阻止他不談是不可能的。

  「再來一杯,伊莎貝兒?」

  「哦,我不敢來了。不過酒實在太美了。我很高興知道有這種酒;格雷,我們得想法買幾瓶。」

  「我叫他們送幾瓶到公寓去。」

  「呀,艾略特舅舅,你肯嗎?」伊莎貝兒興孜孜地說。「你待我們太好了。格雷,你非嘗一下不可;它聞上去就像新割的稻草和春天的花草,像百里香和熏香草,嘗上去一點不辣,非常適意,就像在月光下面聽音樂。」

  這樣呱啦呱啦地前言不搭後語,不像伊莎貝兒的為人,我疑心她是不是有點醉了。筵席散了,我同索菲握手道別。

  「你們幾時結婚?」我問她。

  「再下個星期。我希望你能來參加婚禮。」

  「恐怕我那時候不在巴黎。我明天就去倫敦。」

  當我和其他客人握別時,伊莎貝兒把索菲拉到一旁,跟她談了幾句話,就轉身向格雷說:

  「哦,格雷。我要等一等回去。摩林諾時裝店有一個時裝展覽,我要帶索菲去看。她應當看看最新的衣服式樣。」

  「我很願意。」索菲說。

  我們分手了。當晚我帶蘇姍·魯維埃去吃晚飯,第二天早上就動身去英國。

  六

  兩個星期後,艾略特抵達克拉裡奇飯店;之後不久,我就順道去看他。他已經給自己定制了幾套衣服,並且有點不厭其煩地詳細告訴我他挑選的什麼料子,而且為了什麼理由。當我終於能插話時,我就問他拉裡的婚禮是怎樣舉行的。

  「沒有舉行,」他冷冷地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婚禮要舉行的前三天,索菲失蹤了。拉裡到處尋她。」

  「真是怪事!他們吵嘴了嗎?」

  「沒有。根本談不上。什麼都準備好了。我還擔任把新娘交給新郎的角色。他們預備婚禮舉行後立刻去搭東方快車。你現在問我,我覺得拉裡做得完全不對勁。」

  我猜想伊莎貝兒已經把什麼都告訴他了。

  「究竟是怎樣一回事情?」我問。

  「好吧,你記得那天你請我們在裡茨吃午飯之後,伊莎貝兒帶索菲上摩林諾去。你記得她穿的那件衣服嗎?不象樣子。你可注意到兩個肩膀?一件衣服剪裁得好不好,你只要看肩膀合身不合身就行了。當然,可憐的孩子,摩林諾的價錢是她付不起的,可是,伊莎貝兒,你知道她是非常慷慨的,伊莎貝兒打算送她一件衣服,使她至少在結婚那一天有件像樣的衣服穿。總之,長話短說,有一天,伊莎貝兒約索菲三點鐘上她公寓來,一同去服裝店最後試樣。索菲來了,但是不幸的是伊莎貝兒要帶兩個孩子上牙科醫生那裡去一趟,四點鐘後方才到家,那時候,索菲已經走了。伊莎貝兒以為她等得不耐煩,自己去摩林諾了。她立刻趕到摩林諾去,但是,索菲沒有來過。最後,她只好放棄,自己又趕回家。他們晚上要在一起吃飯;拉裡晚飯時來了,伊莎貝兒問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索菲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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