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托馬斯·曼 > 墮落 | 上頁 下頁


  一天晚上,他同友人勒林一起坐在小酒館一隅,前面擺著一杯很不錯的啤酒。勒林是他過去學校裡的摯友,現在是高年級的醫科學生。

  勒林猛地拿起大酒杯往桌子上一放。

  『唔,克萊納,現在你把心事抖出來吧。』

  『我的心事?』

  於是他不再堅持,把關於她和自己的事和盤托出。

  勒林尷尬地搖晃起腦袋來。

  『糟了,克萊納。沒有什麼辦法。你不是第一個人了,根本難以接近。她過去一直住在母親那邊。做娘的已死去相當時間了,可是即使如此——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

  『那末你認為,我……』

  『喏,我認為,你希望……』

  『哎,勒林!

  『……唉——是這樣:請原諒,讓我說得明白些,我萬萬想不到這事是這樣叫人動心。你就送給她一束花,給她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地寫一封信,懇求她賞光給你回個信,你在等著她準備親口讚美地一番。』

  他面色刷白,渾身戰慄。

  『可是——可這個辦不到!』

  『為什麼辦不到?只要花四十芬尼,哪一個僕人都願意出力。』

  他顫抖得更厲害了。

  『老天爺,但願能行!』

  『現在她住哪兒?』

  『我——不知道。」

  『你連這個還不知道?侍者,把地址簿拿來!』

  勒林很快就找到了。

  『不是行了嗎?她一直住在上流社會。目前她忽然住到荷伊街6號a四樓了,你瞧,明明在這兒:伊爾瑪·韋爾特納,歌德劇院的成員……你瞧,這是一個很蹩腳的地區。她的貞操得到了報應。』

  『勒林,請你別……』

  『噢,噢,算了。這也是你造成的,也許你應當吻吻她的手——好心腸的人!這一回,正廳前排座位三米的地方,你都得著眼在花束上!』

  『區區一些錢,我又怎麼放在心上!』

  『動腦筋就好啦,』勒林誇誇其談。

  第二天上午,一封真摯而感人肺腑的信隨同一束瑰麗的花束送至荷伊街。要是從她那兒得到一個答覆,該多好啊!任何答覆都行。那時他要欣喜若狂地去吻物她寫的每行字了。

  過了八天,屋子門口的信箱由於幾次三番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活瓣破裂了。房東太太破口大駡。

  他眼睛不面的兩道黑圈更深了;他看去真是憔悴不堪。照鏡子時,他大吃一驚,後來又顧影自憐地哭了起來。

  『你呀,克萊納,』勒林有一天毅然決然地說,『再不能這樣下去了。你真的越來越消沉了。必須採取行動。明天你乾脆上她那兒。』

  他把一雙悲哀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乾脆……上她那兒……』

  『對。』

  『哎,這可不行,她不會答應我的。』

  『寫字條畢竟是愚蠢的。我們馬上可以猜測到,她與你素不相識,不會立刻給你寫信。你必須幹——脆上她那兒去。要是她有朝一日向你問安,你就幸福無邊了。那時你在她眼裡就不是一個討厭鬼了。那時她就不會輕易把你攆走。——你明天就去。』

  他聽得頭暈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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