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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3.夜戰

  在黑熊河高高的河岸上,燃著一大堆篝火。雖然天空中懸掛著月亮,但它的光芒無法穿透濃密的樹梢。沒有這堆篝火,四周會是一片漆黑。火焰照亮了一間木屋。木屋的屋頂與四面牆壁一樣,都採用了所謂的護牆板,這些木板都是用意大利柏或紅橡樹的樹幹做的。正面的牆上留出了三個洞,大一點兒的洞作為門,左右兩旁兩個小一點兒的作為窗子。屋前燃起那堆已提及的篝火,大約二十個人圍著篝火坐著,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得出,他們已同文明脫離很長時間了。他們衣衫襤褸,風吹、雨打、日曬使他們的臉變成了棕色。除短刀外,他們身上沒有帶武器;武器可能放在木屋內。

  火堆上面,有一口大鐵鍋,鍋裡正煮著一些大肉塊。篝火旁放著兩個已被掏空的大南瓜,瓜裡盛著煮熟的蜜水,也就是蜂蜜酒。誰高興了都能隨便喝,或者從鍋裡盛一碗肉湯。

  這幫人一邊吃喝,一邊熱烈地交談,仿佛感到非常安全,沒有人費力低聲說話。倘若這些人猜測到敵人就在旁邊,他們就會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讓篝火保持著微弱的、近處才可以見到的火焰。靠牆放著長柄斧、短柄斧、鋸子和其他工具,不難猜出,這些人是一群伐木工和核運工。

  這些伐木工、筏運工,是些特種的土包子。他們的活動不受場所限制。他們過著自由的、幾乎是獨立的生活。伐木工從這個地區漫遊到另一個地區,從這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他們不喜歡探訪他人和他人的住宅,因為他們的行業本來就是非法的。他們伐木的地方,並非他們所有。他們極少想到問問它是屬￿誰的。要是他們發現有適當的林區,而附近又有可讓木筏順利漂運的水域,他就開始工作,而不過問他們所利用的地方是屬￿國會還是屬￿私人財產。他們挑選出最好的樹木,將其砍伐,對樹幹進行修剪和加工,將其連結成木排,讓其順流而下,以便在某個地方把木材賣掉。

  伐木工並非是個受人歡迎的客人。他們只取走最好的樹幹,把樹砍下,截去樹梢,讓樹梢留在地上。以後,新的幼芽、嫩枝在這些截下的樹梢之間從舊的樹根上長出來。它們與野生的葡萄藤和其它攀緣植物纏連成一個穩定的整體,形成一個茂密的原始森林,斧子砍,有時甚至縱火焚燒,都拿它沒有什麼辦法。

  儘管如此,伐木工通常還是無憂無慮的,因為他們是強壯、勇敢的小夥子,別人不敢輕易同他們打架。當然他們一個人無法工作,總是許多人,多半是四個到八個或者十個人聯合在一起幹活。有時合夥的人更多。沒有農場主會同這樣一群人吵架,他們為佔有一條樹於,會拿生命去冒險。

  伐木工們過著艱苦、勞累、貧困的生活,但他們的報酬也並不微薄。當其他人幹活時,一兩個或者更多的夥伴——視群體大小而定——就關照吃飯問題。這些人是獵人,他們白天,有時夜晚也四處轉悠,去「搞肉」。

  多野獸的地區,打獵是件輕鬆的事。但如果缺少獵物,打獵就艱苦了。忙於打獵,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尋覓蜂蜜和其它美食,這樣伐木工們就得連土包子平日不屑一顧的肉塊,甚至內臟也吃掉。

  此時在黑熊河畔活動的這群人,有滿鋼的肉,不必忍饑挨餓,所以大家心情都很愉快,在艱苦的白天勞動結束後,很愛開玩笑。人們常講述輕鬆愉快的或者引人入勝的經歷。

  「我在奈厄布拉勒上面曾碰到過的一個人,你們大概認識吧,」一個白鬍子老人說,「他是個男人,卻被叫做姑媽。」

  「你也許是說『杜樂姑媽』吧?」另一個人探問道。

  「是的,我說的就是他。你也遇到過他嗎?」

  「是的,有一次。那是在得梅因,在一家旅店裡,他在那裡的出現引起了很大的轟動,男女老幼都取笑他。特別是有一個人,他讓人家不得安寧,直到杜樂抓住他的腰部把他扔出窗外。此人沒有再進來。」

  「我非常相信姑媽會做得出來,並為此而高興。杜樂喜歡開玩笑,人家取笑他,他不反對。但是開玩笑不要越過一定的界限,不然他就會給人顏色看。再說,誰要是嚴重地侮辱他,我會親自把他打翻在地。」

  「你,布倫特爾?為什麼?」

  「因為我要感謝他救了我的命。我與他一起被蘇族印第安人①俘獲。我跟你們說吧,當時要是沒有他的幫助,我就要被那些人送進天國啦。對付幾個印第安人,我並不害怕。身處逆境時我也不愛啜泣。當時沒有希望,我真的看不到出路。這個杜樂可是個無與倫比的機靈鬼。他讓印第安人上了大當,使他們無法睜開眼睛看東西,於是我們就溜之大吉了。」

  ①據稱,這個部族的印第安人體格健美而好鬥。

  「這是怎麼一回事?怎樣發生和經過的?你說說吧!」

  「倘若你們覺得合適,我寧可閉口不說。講述一件我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事情,並不是件開心的事。我這樣跟你們說就夠了:今天我在這兒吃雄鹿,吃得津津有味,這我得感謝『杜樂姑媽』。」

  「那你必定曾陷入到水深火熱的困境了。年長的密蘇裡人①布倫特爾,以西部男子著稱,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尚有辦法可想,他准能想出一個辦法來。」

  ①屬￿現已滅絕的北美印第安民族。

  「可當時我沒有想出來。我幾乎是站在刑訊柱旁。」

  「這當然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刑訊往這玩意兒,實在是一個該死的發明!每當我想到這個詞的時候,我就對印第安的小子們恨之入骨。」

  「那你就是不懂得你該做什麼,該說什麼。誰憎恨印第安人,誰就是錯誤地判斷他們,就是沒有好好地想過,紅種人忍受過多大的痛苦。假如現在有某個人來把我們從這兒攆走,你怎麼辦?」

  「進行自衛,本該如此,或者付出生命的代價。」

  「難道這個地方是屬￿你的嗎?」

  「我壓根就不知道它屬￿誰。但我確實沒有付錢買它。」

  「四周圍的所有地方都屬￿印第安人。他們的地方被別人搶走,於是他們起來自衛,你就這樣譴責他們嗎?」

  「哦,你說的倒是對的。但紅種人必須退讓,必須滅絕。這是毫無疑問的。」

  「是的,他們將滅絕,因為我們殺死他們。這就是說,他不可以教養,所以就得死絕。文明不能一蹴而就,不是像子彈從搶膛一射出就可擊中,就可以獲得。這需要時間,需要很多時間。我對此瞭解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我認為,這需要數百年時間。我們給了紅種人時間嗎?要是你把一個六歲的孩子送進學校,幾個星期後他還未成為教授,你就對他拳打腳踢嗎?我們對待印第安人大概如此。我不想替他們辯護,因為我從中一無所獲。我在他們中碰到的好人起碼像在白人中碰到的一樣多,甚至還要多。現在我失去了美好的家園和家庭,得作為一個年邁的白髮蒼蒼的老人在西部地區四處亂走,這我得怪誰呢?怪紅種人還是白人?」

  「這我可是無法知道的。這事你還從未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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