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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錯了!他們要去金粒山。」

  「去……什麼!真的會是這樣嗎,先生?」

  「是這樣。我昨天聽到了桑特和紅種人之間的談話,他們要去金粒山,桑特是為了金子,奇奧瓦人是為了抓溫內圖。」

  「但他們不能妨礙葬禮的進行啊!」

  「這他們倒不想,他們想等葬禮結束再說。但他們先裝作要返回村子的樣子,認為這樣我們就不會跟蹤他們了。也就是說,他們認為我們要回到溫內圖那裡去,他們向東南騎上一段,沒準兒還會有更多的戰士加入他們的隊伍;然後他們就會拐向金粒山,覺得我們肯定一無所知,只能任由他們偷襲、宰割。」

  「想得真美啊!可我們會扭轉事情的方向的。」

  「是的,會的。那麼您現在還想跟蹤奇奧瓦人嗎?」

  「決不。我們甚至應該立刻離開這兒,及時地去警告溫內圖,您同意嗎,先生?」

  「同意。」

  「俘虜我們也帶上嗎?」

  「當然。我們把他綁在塞姆的瑪麗上,由您和威爾·帕克處理這件事,完了以後我們馬上就走,不過我們還得先在河床裡找一片水窪飲飲馬。」

  半小時之後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在跟蹤桑特的時候,我們只能沿著他留下的痕跡走,多走了很長一段路,因為他離開了自己最初的方向,走了個鈍角兒。我決定切掉這個鈍角兒,結果第二天剛過中午我們就到了峽谷口兒——就是通向溫內圖三人遭襲擊、「好太陽」和「麗日」被殺的空地的那條峽谷。

  我們留下一個阿帕奇人在谷地裡看著馬匹和俘虜,其他人便繼續向上攀登。空地邊上站著個哨兵,只用手勢默默地向我們打了個招呼。我們立刻就看出那二十個阿帕奇人是多麼勤奮地為他們的酋長及其女兒的葬禮做準備。我看到好多用戰斧砍下來的小樹,它們是準備用來建墳墓的。此外還有拖來的一堆堆石頭,並且人們還在不斷地搬來石頭。和我一起跟蹤敵人的阿帕奇人這時也馬上加入了這項工作。我得知葬禮將在第二天舉行。

  旁邊建起了一個小草屋,兩具屍體停放在裡面。溫內圖正在小屋裡,有人向他報告我們回來了,他便走出來。他的樣子嚇了我一跳。

  他本來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微笑難得浮上他的面龐,大聲笑我則從來沒有聽到過。但儘管嚴肅,他頗具男性美的線條中卻總是含著好意和善良,他的黑眼睛裡有時也會閃出熱情友好的光呢。他的目光有多少次深沉地落在我身上啊!可這些東西,今天我卻絲毫也感受不到了。他的臉變得像石頭一樣硬,目光陰鬱,動作緩慢而沉重。他就是這個樣子向我走來,向四周投去憂鬱審視的目光;他無力地握握我的手,眼神兒使我的心像被深深地割了一刀一樣難受。他問: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回來。」

  「兇手在哪兒?」

  「他逃跑了。」

  我只能老實承認,垂下眼睛看地。

  溫內圖也垂下了眼睛,否則我會看到他的心理活動。良久,他才又問:

  「你沒有找到他的蹤跡嗎?」

  「找到了,他的蹤跡還在,他要到這兒來。」

  「你快講講!」

  他坐到一塊石頭上,我也坐下,把真實情況詳細地向他做了報告。他一言不發地聽著,直到我講完,又沉默了半晌,才問:

  「這麼說你不知道左輪槍的子彈到底打中了兇手沒有?」

  「不知道。可我想我根本沒有打傷他。」

  他輕輕地點點頭,握緊我的手。

  「請你原諒我剛才的問話;『老鐵手』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塞姆·霍肯斯會為他的輕率後悔的。我們將儘快把他救出來。我也和你想得一樣:奇奧瓦人會到這兒來的,可事情不會像他們想的那樣。明天我們將安葬『好太陽』和『麗日』,你願意參加嗎?」

  「如果你不允許我參加,我會非常難過的。」

  「我不僅是允許,而且是請求你參加。你在場可能會使一些白人保全性命。血的法則要求我們殺死許多白人,但你的眼睛像太陽一樣,它的光芒能夠使堅冰融化,變成撫慰人的清泉。你知道我失去的是誰,請你做我的父親和妹妹,我請求你,卡爾!」

  一滴淚噙在他眼中,他為此感到羞愧,他不允許自己在他人面前流淚。他匆匆走開了,消失在停放屍體的小屋裡。今天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卡爾,從此便一直這樣叫我。

  「好太陽」的屍體被固定在他的馬上,人們便在旁邊堆起土來,直到馬不能動了為止。隨後,馬頭上挨了一槍。土堆繼續增高,直到蓋住屍體。最後,土堆外又壘起層層石塊,一直壘到土堆頂部。

  在我的請求之下,為「麗日」建設了另外一個樣子的墳墓。我不想看到她就那麼直接被土蓋上。我們把她的屍體以坐姿安放在一棵樹的樹幹旁,然後在周圍堆起石頭,堆成一個堅固、中空的金字塔形,樹梢兒從塔尖上探出來。

  後來我和溫內圖為掃墓又去過幾次金粒山,兩座墳墓一直保存完好。

  葬禮期間溫內圖還可以表達他對父親及妹妹之死的悲痛,但以後就得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了;這一方面是印第安人的習慣,另一方面是出於必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奇奧瓦人即將到來這一件事上。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被慘痛的損失所壓迫的兒子和兄長了,而是一位要率領他的戰士們抗擊敵人的進攻、抓住兇手桑特的首領。他像是已胸有成竹,因為葬禮一結束,他就命令阿帕奇人做好出發的準備,把留在谷地裡的馬匹帶到上面來。

  「你為什麼做這樣一個指示呢?」我問他,「這裡的路太不好走了,要把馬匹帶到這兒來,得費很大力氣。」

  「我知道,」他表示肯定,「但還是得這樣做,我要以此迷惑奇奧瓦人。他們收留了兇手,所以他們全都得死——全部!」

  說這話時,他的臉上露出斬釘截鐵的神情。如果他實行了自己的計劃,奇奧瓦人定會大敗。我在這件事上有自己的想法:奇奧瓦人當然是我們的敵人,但他們對「好太陽」及其女兒的死沒有責任。我有沒有膽量勸溫內圖改變主意呢?也許我會把他的怨氣引到我身上。但現在提出這個請求正是時候,空地上正好只有我們兩人;阿帕奇人接到命令,立刻就走了,斯通和帕克也同他們一起去了。這樣,即使他十分激動,作出使我受到傷害的回答,也不會有人聽見。於是我還是說出了剛才提到的那個想法,令我驚奇的是,他沒有激動。他雖然用憂鬱的大眼睛看著我,但回答得卻很平靜:

  「我當然應該想到你會說這話。你覺得對敵人退避三舍不是弱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解釋道,「這談不上是退避三舍,我甚至想到了我會俘虜他們所有人。但他們對這裡發生的一切沒有責任,如果讓他們為此受懲罰,那是不公正的。」

  「他們收留了兇手,還要到這兒來襲擊我們,難道這還不是消滅他們的理由嗎?」

  「不,這不是理由,至少對我來說不是。你要犯一個錯誤,這個錯誤正是造成所有的紅種人部族沒落的原因——我很難過。」

  「你指的是什麼錯誤?」

  「就是紅種人之間彼此殘殺,而不是互相支持,對付共同的敵。人。請允許我說真話!總的來說,紅種人和白人,誰更狡猾和聰明呢?」

  「白人。我這麼說,因為這是事實。比起我們,白人具有更多的知識和技能。幾乎在所有的事情上,他們都在我們之上。」

  「對,我們在你們之上。但你不是一般的印第安人,大神賦予你的才能即使在白人中也是少有的,因此我希望你的想法和其他紅種人不同。你的思維很敏銳,你的目光看得很深遠,比一個普通的戰士看得遠得多。戰爭的斧子有多少次在你們自己中間落下啊!你得明白,這是紅種人可怕的慢性自殺。『好太陽』和『麗日』不是被紅種人,而是被白人殺死的,其中一個兇手逃到奇奧瓦人那裡去,說動了他們來攻打你們。你們等著他們準備、抗擊,但卻不等於你就可以把他們像瘋狗一樣打死。他們是你們種族的子弟,你好好想一想吧!」

  他靜靜地聽我講,最後,他把手伸給我,說道:

  「兄弟你是所有紅種人的忠實朋友,你提到自殺,這是有道理的。我會照你的願望行事。我要抓住奇奧瓦人,然後將釋放他們,只留下兇手。」

  「抓住他們?這很困難的,他們在人數上肯定佔優勢。或許,你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怎麼想到一塊兒去了?」

  「把奇奧瓦人引到一個他們沒法反抗的地方。」

  「對,這正是我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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