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印第安酋長 | 上頁 下頁
八二


  我打量那些橡樹。它們很高,但卻不是很粗,很容易爬上去。其中一棵的樹皮上有些只能是由馬刺劃出來的痕跡,看來有人爬上去過。依這棵樹的高度,也許看不見營地本身,但肯定看得見離開營地的每一個人。

  天呐!我突然冒出個念頭:昨晚塞姆看見那雙眼睛之前我們說過什麼?「好太陽」今天要和他的孩子一起去取金子!這被那奸細聽到了。今天早上他爬上樹,看到了「好太陽」三人走過去,就和他的同夥一起跟上了他們。溫內圖處境危險!「麗日」和她父親也同樣!我得立刻走,儘快跟上那些壞蛋。沒有時間容許我回營地去報警了。我迅速解開四匹馬中的一匹,把它從灌木叢中帶到空地上,飛身上馬,沿著那些惡棍的足跡奔馳而去。這些足跡很快就與酋長他們的足跡會合了。

  足跡隨時都有可能消失,我便試著根據線索猜測金子的所在地。溫內圖提到過一座他稱之為努蓋特·茨爾的山。「努蓋特」是有不同大小的金粒,「茨爾」是阿帕奇語,意思是山。這樣看來那地方肯定很高。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在我北面,即我前進的正前方,有些地勢很高的山地,被森林覆蓋著,其中之一肯定是金粒山。我覺得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匆忙之中抓的這匹老馬對我來說速度不夠快。我順手揪了一根蘆葦,用它策馬。老馬奔跑的速度快了一些,平原消失在我身後,大山在我面前敞開了。腳印在山間穿行,但過了一陣我就找不到它們了,山水沖下來許多碎石。但我沒有下馬,因為不管怎樣,我要找的人繼續向上去了。

  不久右邊出現了一條峽谷,底部也佈滿了石頭。這就得瞭解一下,他們是向右拐了呢,還是繼續向前了。我跳下馬,在碎石間仔細搜索。他們的蹤跡很難被發現,可我還是找到了:它是通向峽谷的。我又上了馬,循跡而去。不久路又出現了分支,我又得下馬。估計以後還會出現這種情況,這樣馬就可能成為累贅,於是,我確定了蹤跡的方向後,便把馬拴在一棵樹上,步行前進。

  我沿著一條業已乾涸、狹窄而兩側多岩壁的水溝疾步前行。憂慮使我走得太急,漸漸地喘不上氣來了。在一處峭壁上我停下腳步,稍事休息,然後繼續前進。又走了一段,腳印突然向左拐進了森林。我盡可能快地跑進林子。樹木先是很密集,然後就變稀疏了,並且越來越稀疏,我估計前面會有一片空地。還沒到空地,就聽到一聲接一聲的槍響。片刻之後,又聽見一聲浸人骨髓的尖叫,那是阿帕奇人臨死前的尖叫。

  現在我已經不是在跑了,而是像正撲向獵物的猛獸一樣大步騰躍。又是一槍,接著又一槍——這是溫內圖的雙筒槍,我熟悉它的槍聲。謝天謝地!這麼說他還活著!再躍幾步,我就到了空地的邊緣。在最後一棵樹下我站住了,眼前的景象把我的腳釘在了地上。

  空地不大,幾乎是正中間的地上躺著「好太陽」和「麗日」;他們是否還活著,是否還在動,無從知道。離他們不遠有一塊小岩石,溫內圖就藏在後面。他正忙著給打空的槍重新上膛。我左面有兩個傢伙,躲在樹後,已經做好開槍的準備,只等溫內圖暴露自己。我右面還有一個人,正悄悄向村後溜,準備繞到溫內圖背後去。第四個就躺在我面前,死了,腦袋被打穿了。

  此時此刻,對年輕的酋長來說,那兩個人比第三個威脅更大。我飛快地舉起獵熊槍,將他們兩個撂倒了。我來不及裝子彈,馬上跳起來去追那第三個人。他聽到了我的槍聲,迅速轉過身,向我瞄準,開槍。我向邊上一躍,他沒打中。他認為自己沒戲了,便向林間逃去。我立即追趕。那正是桑特,我想抓住他,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太遠了,在空地的邊緣我雖然還能看見他,但一進林子,我眼前就沒了他的影子。我得按他的腳印追趕,這樣就沒法兒快追。不可能追上他了,我便掉頭回來,我想到溫內圖可能會需要我。

  我回到林間空地的時候,他正跪在父親和妹妹旁邊,憂心忡忡地看他們是否還活著。看到我來了,他立刻站起身,目光帶著那樣一種我永遠忘不了的神情。他無比悲憤痛楚地喊道:

  「我的兄弟『老鐵手』,你看到發生的一切了。『麗日』,阿帕奇人最美、最好的女兒見不到白人的城市了。她還有口氣,可很快她的眼睛就再也不會睜開了。」

  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問——我還能問什麼呢?我已經什麼都看到了。他們並排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好太陽」被射中了頭部,「麗日」被射中了胸部。「好太陽」當時就死了,「麗日」還在艱難地呼吸,她美麗的古銅色臉龐愈來愈蒼白,豐滿的雙頰凹陷下去了,死神的陰影已散佈在她臉上。

  這時她動了一下。她的頭轉向父親,慢慢睜開了眼睛。她看到了血泊中的父親,驚駭了。然後她像是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一切,便用手去摸胸口。她感覺到了向外湧流的溫暖的血,深深地發出一聲嘆惜。

  「『麗日』,我唯一的好妹妹!」溫內圖聲音嘶啞,悲痛欲絕地喊道,那悲痛是語言所無法形容的。

  「溫內圖……我的哥哥!」女孩兒的聲音很微弱,「報仇……給我……報仇。」

  然後她的目光轉移到我身上。一絲快樂的微笑浮現在她蒼白的唇上,可馬上又消失了。

  「老……鐵……手!」她聲若遊絲,「你……來了!我……就要……死了!」

  我們沒有聽她說完,死神不讓她說下去了,她的嘴永遠閉上了

  我的心幾乎都要碎了,必須深深地吸口氣才行。我迅速直起身——剛才我們是跪在她旁邊——大吼了一聲,回聲在群山的林間回蕩。

  溫內圖也站起來,極緩慢地,就像有千斤重擔壓在他身上一般。他用雙臂摟住我,說道:

  「他們死了!阿帕奇人最偉大、最高貴的酋長,還有我的妹妹『麗日』——她把她的靈魂交給你了,親愛的兄弟,她死時,嘴裡喊的是你的名字!」

  「我永遠、永遠不會忘記的!」我保證道。

  接著他臉上的表情變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遠處滾滾的雷聲。他問:

  「你聽見她對我的最後一個請求了嗎?」

  「是的。」

  「報仇!我該給她報仇——是的,我要給她報仇,而且是前所未有的!你知道誰是兇手嗎?你看見他們了,是白人,而我們沒對他們做任何事。總是這樣,而且以後也還會是這樣,直到最後一個紅種人被殺害,因為即使他是自然死去的,也還是謀殺,是對我的民族的謀殺。我們要到這些無恥的白人的城市裡去,『麗日』想變得像白人女子一樣,因為她愛你,她覺得她如果學會白人的知識和習俗就能贏得你的心。這使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不管我們恨你們還是愛你們,結果都是一樣:白人把他的腳踩到哪裡,就在哪裡給我們帶來毀滅。哀悼聲將傳遍所有阿帕奇人的部落。哪裡有我們民族的成員,哪裡就會響起憤怒和復仇的吼聲。所有阿帕奇人的眼睛現在都看著溫內圖,看他會怎樣為他的父親和妹妹報仇。我在他們的屍首旁起誓!我當著大神和我所有聚集在『永恆的獵場』的英勇祖先發誓,從今天起,我要用我從父親手中接過的這支槍打死我遇到的每一個白人,或者……」

  「停下!」一陣恐懼向我襲來,我打斷了他的話,因為我知道,他的誓言是決無緩和餘地的。「停下!你現在不要起誓——現在不要!」

  「為什麼現在不行?」他幾乎是怒氣衝衝地問道。

  「因為起誓必須是在心靈平靜的時刻。」

  「呸!我的心靈此刻非常平靜,就像我即將把死者埋葬在墳墓。正如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一樣,我也決不會收回我誓言中的任何一個字……」

  「別再說了!」我再次打斷了他的話。

  他的目光幾乎是在威脅我了。

  「『老鐵手』想要妨礙我履行使命嗎?難道要老婦人沖我吐口水、讓人把我從我的人民中驅逐出去,只因為我沒有勇氣為今天發生的一切復仇嗎?」

  「我遠不是這個意思。我同樣要求懲罰兇手。他們中的三個已經受到了懲罰,第四個逃跑了,可他逃不出我們的手心!」

  「他怎麼逃得了呢!」他喊道,「我不僅要找他算帳。他是作為要置我們于死地的白人種族的兒子幹壞事的,這個種族要為它教唆他的一切負責,我要它來承擔責任!」

  他驕傲地、挺拔地站在我面前,一個雖然年輕,卻深深感到自己是族人之王的戰士!是的,他是一個要實現自己的意志的人。他一定會把所有紅種人部落的戰士聚集在自己周圍,同白人展開激烈的鬥爭——絕望的鬥爭,雖然其結局難以預料,但廣闊的西部一定會到處都有成千上萬的犧牲者。現在,此時此刻,正是決定死亡之斧是否將毫不容情、毫無憐憫地揮舞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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