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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我滿足了他這個請求,再沒向他談過我的信仰。但這用得著談嗎?行為難道不是比話語有力得多、令人信服得多嗎?「你們應該從他們的果實中認識他們。」——《聖經》中這樣說。通過我的生命、我的行為,而不是通過我的話語,我成了溫內圖的老師,直到多年以後一個我難以忘懷的夜晚,他要求我同他談談。當時我們坐在一起,在那神聖的時刻,所有在沉默中播下的種子都發芽並結出了碩果……

  「『老鐵手』你怎麼會和偷土地的賊混在一起了呢?難道不知道這是對紅種人的搶劫嗎?」

  「我本來該想到這個的,但我沒有。那時我很高興能成為測繪員,因為報酬不錯。」

  「報酬?可我想,你們還沒完工吧?工作完成之前就付給你們報酬嗎?」

  「不是。我得到了預付款以及裝備。我的報酬到工程結束後才會付足。」

  「這麼說你得不到這筆錢了?」

  「是的。」

  「很多嗎?」

  「就我的處境來說,是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我很遺憾,我們讓你遭受了損失。你不富裕吧?」

  「從錢的角度看我很窮。」

  「你們還需要多久才能測量完?」

  「只還需要幾天。」

  「噢!如果我那時像現在這樣瞭解你,我們會再等幾天再去攻打奇奧瓦人。」

  「使我能夠完成工作嗎?」我問,被這種慷慨感動了。

  -「是的。」

  「也就是說,你會讓我們完成這次『偷盜』了?」

  「不是讓你們完成偷盜,只是讓你們完成測量。你們畫在紙上的線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危害,這還沒有開始搶劫。如果白人工人們來了,開始修鐵路了,那搶劫就算開始了。那我就會……」

  他說著說著停下了。像是要想清楚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念頭。隨後,他接著說:

  「你要想掙到錢,是不是一定得有剛才我說到的那些紙?」

  「是的。」

  「噢!那你永遠也得不到錢了,你們畫的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毀了。」

  「那我們的測繪儀器呢?」

  「它們落入了一些戰士手中。戰士們想把他毀了,可我沒讓。雖然我沒上過白人的學校,但我知道這些東西很貴重,因此我下令好好地保存它們。我們已經把它們帶到這兒來了,好好地保存著。我會把它們還給你的。」

  「謝謝你。我很樂意接受這一禮物,雖然它們對我沒有用處。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能把這些儀器交上去。」

  「這麼說它們對你沒用?」

  「對。除非我繼續測量。」

  「但你沒有那些紙啊,它們已經被毀掉了!」

  「沒有。我很謹慎,畫了兩份圖。」

  「你還拿著另一份?」

  「是的,在我口袋裡。你下令不讓他們搜走我的東西,你真是太好了!」

  「噢,噢!」

  這叫聲半是驚奇,半是滿意,然後他又沉默了。後來我才知道,他當時心中產生了一個想法,一個高尚的想法;幾乎沒有人會產生這樣的想法。過了一陣,他站起身來。

  「我們回家吧,」他說,「由於我們白人兄弟遭受了損失,溫內圖要想法兒彌補。但你得先在我們這裡徹底地恢復好。」

  我倆回到了石堡。今天是我們四個白人數日來頭一次作為自由人在石堡裡睡覺。第二天,霍肯斯、斯通、帕克與阿帕奇人之間舉行了隆重的抽和平煙斗的儀式,儀式上又作了些長篇的演講,其中最好的要數塞姆的演講,充滿了他特有的詼諧,害得印第安人不得不費盡力氣,以保持他們那種莊嚴態度。這一天,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尚未明瞭的地方得到了澄清,那天晚上救「好太陽」和溫內圖的經過又成了話題,霍肯斯則又教訓了我一番:

  「您是個狡猾透頂的人,先生!一個人對朋友應該是誠實的啊,尤其是,您又從我們這兒學到了那麼多東西。當初我們在聖路易斯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您是個什麼呀?一個家庭教師,翻來覆去地教他的學生背ABC和小九九兒的家庭教師。要不是我們那麼熱情寬容地接受了您,您現在還是個不幸的傢伙。是我們把您從倒黴的小九九兒里拉了出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我們看護了您,就像一個溫柔的母親看護她的小孩子,或者,像一隻母雞看護它孵出來的小鴨子。在我們身邊,您漸漸地懂點兒事兒了;是我們訓練了您的頭腦,使它偶爾也能開開竅兒。總而言之,我們對您,那就是父親、母親、叔叔、阿姨啊;我們用手托著您,用肥嫩的肉餵養您的身體,用智慧和經驗餵養您的頭腦。我們總該得到您的尊重、敬畏和感謝吧,您總不該像鴨子一樣溜到水裡去,而讓我們這些母雞可憐巴巴地淹死吧。您總是做我們禁止您做的事。看到這麼多的愛和犧牲換來的卻是這麼不聽話、忘恩負義,我這顆者心好痛啊。我要是一件件列舉您搗的那些鬼,那簡直就沒個完。最嚴重的就是,您救了那兩個阿帕奇人,卻不跟我們說。只要我還活在這副舊皮囊裡,我就會一直對您耿耿於懷的。本來我們昨天可以在刑柱上被烤上一頓,今天在印第安魂靈們那可愛的獵場裡醒來,可結果呢——人家認為我們根本不配!現在我們皮毛無損地住在這麼個偏僻的石堡裡,讓人變著法兒用美味佳餚毀我們的胃,還把一個『青角』捧得跟半個神一般!這些倒黴事兒全都多虧了您,尤其是因為你是個無恥透頂的游泳家。但不管怎麼著愛都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婆娘,你越是虐待她,她就越舒坦;所以這次我們還是不會把您從我們中間和我們心中驅逐出去,而是衷心地希望您好好反省,重新做人,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是我的手,您願意改過嗎,親愛的先生?」

  「好的。」我一邊搖著他的手,一邊向他保證。「我會努力地以您為榜樣,讓人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把我當成一個真正的塞姆·霍肯斯。」

  「最可敬的先生,這個您就算了吧!這是白費力氣。您這樣的『青角』,還想像塞姆·霍肯斯一樣!絕對不可能!就像是一隻林蛙想當歌劇演員……」

  這時,迪克·斯通笑著、不耐煩地把他的話打斷了。

  「停!住嘴吧,你這個老饒舌鬼!一說起來就沒個完!你在這兒把什麼都顛倒過來了,把右手的手套戴到左手上!我要是『老鐵手』,才不會容許你沒完沒了地叫我『青角』。」

  「那他還想怎麼樣呢?千真萬確,他就是個『青角』!」

  「胡說!我們能活命,多虧了他。包括你和我們在內,在一百個有經驗的牛仔中,恐怕也找不出一個能像他昨天那樣。不是我們保護他,而是他在保護我們。你記著!要不是他,我們現在不可能舒舒服服地坐在這兒,你也不會一根毫毛不缺地頂著你那個假的破發套!」

  「什麼?假的?別再跟我這麼說!這是個真正的假髮套,你要是不知道,我就讓你看看!」

  他把假髮拿下來,往別人面前伸過去。

  「拿開,拿開這張皮!」斯通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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