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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是的。」

  「這很好。溫內圖本來還要請他的兄弟『老鐵手』做一個十字架呢,因為克雷基·佩特拉的房間裡就有一個,他在它前面禱告。所以這個標誌也應該守在他的墳上。該把它放在哪兒呢?」

  「應該把它豎在墓碑之上。」

  「就像那些白人在裡面向大神祈禱的大房子嗎?溫內圖會讓他們按你說的做的。你們坐下來吧,看我們是怎麼做的。」

  這時「麗日」來了。她從石堡裡取來了兩個陶碗,把它們拿到河邊,盛滿水,然後她走過來,把碗放在棺材上。幹什麼用,這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現在,葬禮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好太陽」給了個信號,哀歌聲停止了,巫師也坐到地上。「好太陽」走到棺材旁,開始很慢地、莊嚴地講話。塞姆輕聲為我翻譯。

  「太陽早晨從東方升起,晚上從西方落下;一年在春天醒來,又在冬天入睡。人也是這樣,對不對?」

  「對!」四周響起低沉的回聲。

  「人像太陽一樣升起,又落入墳墓,像春天一樣醒來,又像冬天一樣躺下安息。但是,太陽落下去了,第二天早上還會升起,冬天過去了,春天還會到來,是這樣嗎?」

  「是!」

  「克雷基·佩特拉是這樣教我們的:人被送進墳墓,但在死後他還會像新的一天、新的一年一樣復活,在大神的國度裡繼續生活。克雷基·佩特拉是這樣告訴我們的,現在他就要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理了,因為他像一天、一年一樣消失了,他的靈魂去了他一直嚮往的死者的居所,是這樣嗎?」

  「是!」

  「他的信仰不是我們的,我們的信仰也不是他的。我們熱愛我們的朋友,痛恨我們的敵人,克雷基·佩特拉卻教導我們,人也應該愛他的敵人,因為他們也是我們的兄弟。我們不願意相信這一點。但我們只要聽從他和他的話,就總能從中得到好處,感到快樂。也許他的信仰就是我們的信仰,只是我們不能像他期望的那樣很好地理解它。我們說,我們的靈魂將前往永恆的獵場,而他說他的靈魂將進入天國。可我經常想,我們的獵場就是死者的居所,是不是這樣?」

  「是!」

  「以上是他的教導。下面我要講講他的死。他的死突如其來,就像猛獸撲上它的獵物一樣出乎意料。他是那麼健康、硬朗,當時他和我們站在一起,正要上馬,同我們一起回家。就在這時,兇手的子彈射中了他。我的兄弟姐妹們,表達你們的哀慟吧!」

  低沉悲痛的怨訴聲響起來,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淒厲,最後變成了浸人骨髓的哭號。隨後首長繼續說道:

  「我們已經為他的死複了仇,但兇手的靈魂逃離了死者,它不能在墳墓裡服侍他,因為它很怯懦,無法追隨他。那條擁有這顆靈魂的令人厭惡的狗被小孩子開槍打死了,他的屍體順著河水漂走了,是不是這樣?」

  「是!」

  「克雷基·佩特拉離我們而去了,但他的身體留在我們這裡。我們要為他建起一座紀念碑,讓我們和我們的後代紀念我們的好父親、我們敬愛的老師。他不是在這塊土地上出生的,而他來自大洋那邊一個遙遠的國家。他經常給我們講起他東方的故鄉,說那裡生長著橡樹。因此我們采來了橡樹籽,種在他的墳墓四周。這樣,當它們生根發芽時,他的靈魂將從墳墓裡升起。當這些橡樹枝葉繁茂的時候,他的話語也將撒播在我們心中,我們的靈魂便獲得了蔭蔽。他總是想著我們,為我們操心,即使離開我們,他也沒有忘記給我們派來一個白人,接替他做我們的朋友和兄弟。你們看到了,這是『老鐵手』,一個白人,他和克雷基·佩特拉來自同一個地方,他知道克雷基·佩特拉知道的一切,而且他是個戰士,克雷基·佩特拉不是。他用刀子刺死了灰熊,能用拳頭把任何一個敵人打倒在地。『好太陽』和溫內圖好幾次落入他手中,但他沒有殺死我們,而是放過了我們,這是因為他愛我們,是紅種人的朋友,是不是這樣?」

  「是!」

  「克雷基·佩特拉最後的意願就是,讓『老鐵手』做他的後繼者,和阿帕奇的戰士們在一起;『老鐵手』答應了要實現他的願望。因此,讓阿帕奇部落接受『老鐵手』,把他當作首長一樣來對待吧,讓他就像在我們這裡出生的一樣。為了確認這一點,他本來應該和阿帕奇的每一個戰士抽和平煙斗。但我們可以不按這個老習慣行事,因為他將和溫內圖兩人互飲彼此的鮮血,這樣,『老鐵手』就成了我們血中的血,肉中的肉。阿帕奇的戰士們同意嗎?」

  「同意,同意,同意!」人群中爆發出三聲快樂的歡呼。

  「那麼,就讓『老鐵手』和溫內圖到棺材這兒來,把他們的血滴在兄弟情誼的水中!」

  這就是歃血為盟!它在許多野蠻、半野蠻的民族那裡都有,結盟的人或者將血混和在一起喝下,或者彼此喝對方的血。這樣做了之後,按照古老的信仰,這兩個人從此將更加親密無私地結合在一起,就像他們是親生兄弟一樣。

  我們的做法是,溫內圖和我彼此欽對方的血。我們站在棺材的兩邊,「好太陽」先把他兒子的小臂暴露出來,用刀子在上面劃了個小口子,於是從這個無關緊要的小傷口中流出了幾滴血,酋長用水碗將其接住。我也是一樣的過程,另一個水碗接住了我的血。溫內圖和我端起盛有對方鮮血的水碗,「好太陽」用英語莊重地說道:

  「靈魂居住在鮮血中,這兩個青年戰士的靈魂將彼此交融,成為一個靈魂。『老鐵手』所想的,從此也將是溫內圖的思想;溫內圖的意志,也將是『老鐵手』的意志。喝吧!」

  我和溫內圖都一飲而盡。那水就是「麗日」從河裡取來的水,我們的血摻在裡面,已經嘗不出來了。隨後酋長將手伸給我。

  「從此你就像溫內圖一樣也是我的兒子、我們部族的戰士了,你的事蹟將傳遍四方,沒有一個戰士能超過你。你以阿帕奇首長的身份出現,所有的部落都會把你當作酋長一樣來愛戴!」

  我升得有多快啊!不久以前,我還是聖路易斯的家庭教師,然後成了西部鐵路的測繪員,而現在已被尊為「野人」的首長了!但老實說,比起前一段時間我所接觸的大部分白人,我更喜歡這些野人。

  「好太陽」結束他的講話後,所有的阿帕奇人都站起來,大聲喊「就這樣吧!」以示贊同。隨後「好太陽」又補充道:

  「現在,我們又擁有了一個新的、活著的克雷基·佩特拉,那麼我們可以安葬死者了,兄弟們動手吧!」

  他指的是那些參與建墳的阿帕奇人。我請他稍等一下,然後就向霍肯斯、斯通和帕克招手。他們過來後,我在棺材旁簡短地說了幾句。接下來,那個人的遺體便被送進了石頭墳裡,印第安人們隨之將開口堵死。

  這就是我在印第安人那裡第一次參加葬禮。它深深地吸引了我。我不願批評他們在「好太陽」的引導下所做的一切,雖然真理與很多不甚了了的東西摻雜在一起。但不管怎樣,他們呼喚救贖,他們將它表達出來,雖然救贖只存在於內心和頭腦之中。

  墳墓被封上的時候,印第安人的挽歌又響起來了。直到最後一塊石頭填好,葬禮儀式才算結束。每個人都回去做他自己的事情,首先是吃飯。我受到了「好太陽」的邀請。

  他住在前面提到過的石堡那一層最大的一個房間裡,裡面佈置得非常簡單,但牆上彙集著印第安人各式各樣的武器,它們吸引了我。「麗日」照料我們吃喝,包括他父親、溫內圖。我發現,她是做印第安食物的好手兒。大家沒怎麼說話,幾乎什麼也沒說。紅種人本來就喜歡沉默,今天又已經說了那麼多話,所以,該談的事,就留到以後再說。況且吃完飯後天很快就黑下來了。

  「我的白人兄弟想休息了,還是願意跟我一起走?」溫內圖問我。

  「我跟你走。」我說,並沒有問他要去哪兒。

  我們下了石堡,向河邊走去。這正是我意料中的:以溫內圖那樣深沉的性格,他一定會再度到他老師的墳前去的。我們在那兒並肩坐下,溫內圖將我的手握在他的手裡,一言不發,而我也沒有什麼理由打破沉默。

  這裡我得再插上一句:我迄今為止見到的所有阿帕奇人,並不都住在石堡裡。石堡雖大,但也裝不下那麼多人。只有「好太陽」和他最出色的戰士及其家屬住在裡面,構成了居所並不固定的美斯卡萊羅一阿帕奇人的中心。他們有的放牧馬群,時而在這兒,時而在那兒;有的則四處遊獵。他從這裡向他的部落發號施令,也從這裡出發前往其他尊他為最高酋長的部落,那就是蘭奈羅人、基卡里拉人、塔拉科納人、乞利卡胡阿人、皮納蘭霍人、吉蘭霍人、米姆布蘭霍人、利潘人、銅雷一阿帕奇人等,就連納瓦霍人也習慣於聽從他,雖然他並不向他們發號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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