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印第安酋長 | 上頁 下頁
四六


  「關於您剛才經歷的那場刀戰。」

  「我想,您對我還是算滿意。」

  「我指的不是這個,而是指責。」

  「指責?誰會指責我呢?您嗎?」

  「我的天,難道您頭腦遲鈍了?您說實話,先生,您在老家的時候,曾經因為殺人被控告過嗎?」

  「我想沒有,至少我想不起來。」我回答了這個奇怪的問題。

  「這麼說您還沒殺過人?」

  「沒有。」

  「那麼今天是您頭一次殺人,您心裡感覺怎麼樣?我就是想知道這個。」

  「哼,實在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感覺。我大概不太容易再去殺人了,我像是有一種喪盡天良的感覺。」

  「您別胡思亂想了,在這兒,每天您都有可能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違背心願去殺人,在這種情況下——天呐,這種情況已經出現了。」他打斷了自己的話。「阿帕奇人已經來了!現在可要頭破血流了。準備戰鬥,先生們!」

  原來,看押俘虜的地方響起了又高又尖的「噓噓」聲,這是美斯卡萊羅人的戰鬥號子。出乎我們的意料,「好太陽」和溫內圖現在就趕來了,他們襲擊了奇奧瓦人的營地。此刻,我們這邊的奇奧瓦人驚得面面相覷,唐古阿喊道:「敵人,在我們的兄弟們那裡,快,快去救他們!」

  他想跑開,但塞姆·霍肯斯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們不能過去,呆在這兒,我們肯定也已經被包圍了!你們以為那兩個首長會那麼蠢,只進攻那些看守而不知道其他人在哪兒嗎?他們轉眼……」

  他說得又快又急,沒把話說完,我們周圍也響起了那種穿透脊髓、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聲。我們雖然是在開闊的草原上,但草原上也散佈著一叢叢灌木,阿帕奇人從這些灌木後面悄悄摸上來,把我們完全包圍住了。這會兒,他們一群群從四面八方向我們沖來。奇奧瓦人向他們射擊,並且射中了幾個,但是進攻者已經近在眼前了。

  「別殺阿帕奇人!」我向塞姆、迪克和威爾喊道。白刃戰已經在我們身邊展開了,我們四個人沒有參加。但總工程師和三個測繪員在自衛,他們被打倒了,這真可怕。

  就在我關注著這場殘酷的戰鬥時,一大群阿帕奇人從背後向我們發動了進攻,我們被沖散了。我們向這些人大叫我們是他們的朋友,但他們還是繼續揮舞著刀子和戰斧向我們逼近,逼得我們不得不自衛。於是我們用刀柄打倒了好幾個,這時他們注意到了,便放過了我們。

  我利用這空當兒迅速環視了一下四周,每一個奇奧瓦人都在同時對付好幾個阿帕奇人。塞姆也看到了,大喊:

  「快走!到灌木叢裡去!」

  小個子指著前面已經提到過好多次的灌木叢,我們可以隱蔽其後而面向營地。他跑過去,迪克和威爾尾隨其後。我又看了一眼另外幾個測繪員,他們是白人,我很想過去幫他們一把,但是太晚了,於是,我也轉身向灌木叢跑去。沒等跑到,就見「好太陽」在那裡出現了。

  他和溫內圖本來是在攻打營地,在營救俘虜的那部分戰士中間,目的達到以後,兩位酋長就離開那兒,來看對付我們的戰士是否已得手。「好太陽」先他兒子一步,他轉過灌木叢,就看見了我。

  「偷土塊的賊!」他沖我吼道,同時調轉他的那杆銀槍的槍頭,迎面向我劈了下來,要把我打倒。我雖然向他喊了些解釋的話,說我不是他的敵人,但他根本不聽,奮力向我猛擊。我別無他法,要是不想被他打成重傷甚至打死,就得讓他吃點苦頭。他再次舉槍要砸的時候,我扔開本是用來抵禦他的猛擊的獵槍,左手一把卡住他的脖子,右拳對準他的太陽穴來了一下。他撇了槍,喉嚨響了一聲。倒在草叢裡,只聽身後一聲歡呼。

  「『好太陽』在這兒,阿帕奇狗的首長!唐古阿要他的頭皮!」

  我轉過身,看到了那個奇奧瓦人,不知怎的,他們到這兒來,他撇開槍,拔出刀子撲向失去知覺的阿帕奇人,要割他的頭皮,我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把手拿開!我打敗了他,他屬￿我!」

  「閉嘴,蟲子!」他咬牙切齒地說:「唐古阿用不著你多嘴!酋長是我的,放開我,否則……」

  他持刀捅過來,刺中了我的右手腕,我不想捅死他,就沒把刀從腰帶裡抽出來,而是撲向他,把他從「好太陽」身邊拉開。我掐住了他的喉嚨,直到他動彈不得。隨後我俯身去看「好太陽」,我手上的傷口裡流出來的血滴到了他的臉上。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後有響動,便轉身去——這一轉身救了我的命,我的肩膀遭到槍托重重的一擊;這一擊本來是沖著我的腦袋來的。如果被打中了,肯定天靈蓋兒就被打碎了。給我這一擊的是溫內圖。

  前面已經提到,他是跟在「好太陽」後面的。當他轉過灌木叢時,正看到我跪在他父親面前,後者像死了似的躺在那兒,身上濺著血。溫內圖立刻就用槍托給了我致命的一擊,幸虧只打中了我的肩膀。然後他就扔下槍,拔出刀,向我直撲過來。

  我的處境十分不妙:那一擊震撼了我的全身,胳膊麻木得不聽使喚了。我很想向溫內圖解釋一下,但我們之間的衝突來得太快了,我連說一個字的時間都沒有。他持刀向我的胸口刺來,這一刺肯定會把整個刀身都刺進我的心臟,我向邊上一躲,刀子刺進了我左面的胸兜兒,碰到了我放圖紙的鐵皮盒子,滑過去,從我的脖子上半部和下齶刺進了嘴裡,又刺穿了舌頭。接著溫內圖把刀拔出來,用左手掐住我的喉嚨,再次出刀。我的極度恐懼使我力氣倍增。我只能使上一隻手、一條胳膊,而對手是在我的一側。我成功地轉動了一下,抓住了他的右手,狠命地攥,疼得他把刀扔到了地上。隨後我又迅速抓住他的左肘向上頂,逼得他不得不鬆開我的脖子,否則他的左胳膊非斷不可。這下我一伸膝蓋,用盡全身的力氣直起身來。溫內圖被甩了出去,上身觸地。轉瞬之間我已騎在他背上,正像他開始騎在我身上一樣。

  現在不能讓他起來,如果他起來了,我就完了。我一個膝蓋橫壓在他兩條大腿上,另一個膝蓋壓在他一側的胳膊上,右手掐住他的脖子,他掙扎著用尚能自由活動的那只手去找刀子,但沒有找到。我們倆人激烈地扭打起來。我的對手是溫內圖,他迄今為止還從未被戰勝過,以後也不曾被打敗過,他有著蛇一般的柔韌和靈活,鋼鐵一般的肌肉和筋骨!現在我有說話的機會了,只要解釋幾句就足夠了。可是血從我的嘴裡奔湧而出,當我試圖用刺穿了的舌頭說話時,只嗚嚕嗚嚕發出了一些含混不清的聲音。

  溫內圖竭盡全力,要把我掀翻,可我騎在他身上,就像一個無法擺脫的噩夢一樣。他開始氣喘吁吁了,而且越喘越厲害。我用手指尖緊緊地掐著他的喉頭,使他喘不上氣來。讓他窒息而死嗎?不,決不!於是我將他的脖子鬆開了片刻,他立刻就抬起了頭。這正中我的下懷:我連續擊出兩拳,溫內圖暈過去了。我把這個不可戰勝的人打敗了。我以前把他打倒的那一次不算數,因為事先沒有經過一番搏鬥。

  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還得小心著別把滿嘴的血咽下去。我大張著雙唇,讓血流出來。從外部的傷口裡湧出的血流也幾乎有手指那麼粗。我正想從地上站起來,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印第安人的怒喝,腦袋上隨即挨了一槍托,我失去了知覺,倒在地上。

  當我蘇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了——我毫無知覺地躺了這麼久。我先是恍然如在夢中:我似乎跌進了一座磨房的水輪裡。磨不轉,因為我夾在那兒,水輪動不了。水從我頭頂嘩嘩流過,它衝擊輪子的力量越來越沉重地壓迫著我,簡直要把我碾碎一般。我渾身都痛,尤其是頭和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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