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印第安酋長 | 上頁 下頁
一六


  「是誰?」

  「我知道了您是誰之後,馬上就會告訴您,您知道,在這個地區,您無論多麼謹慎都不為過,你遇到壞人比遇到好人的次數多。」

  他掃了拉特勒及其手下一眼,然後友好地說:

  「順便說一句,一個人是否值得信賴,一眼就能看出來,我聽到了你們談話的最後一部分,大概知道這兒是怎麼回事。」

  「我們是測繪人員,先生,」我向他解釋道,「一個總工程師,四個測繪員,三個偵察員,還有十二個負責保護我們的牛仔。」

  「哼,說到保護,您似乎是個不需要保護的人。這麼說你們是測繪員嘍?你們在這兒工作?」

  「是的。」

  「你們測量什麼?」

  「一條鐵路。」

  「要從這裡穿過的鐵路?」

  「是的。」

  「你們買下了這個地區?」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的臉也變得莊重了。他問得理直氣壯,我只好對他的質問做出正面回答。

  「我是受了委託來參與測繪工作的,我只做這件事,不關心其它的事情。」

  「哼,是啊!可我想,您還是知道您在幹什麼。您腳下的這片土地屬￿印第安人,而且是美斯卡萊羅部落的阿帕奇人。我敢肯定,他們既不曾賣這片地,也不曾以任何方式把它轉讓給別人。」

  「這與您有什麼相干?」拉特勒沖他喊道。「別插手別人的事,管您自己的事去吧!「

  「我正在這樣做,因為我是美斯卡萊羅的一員。」

  「您?別鬧笑話了!誰要是看不出您是個白人,那他一定是瞎了。」

  「可您錯了!您不該以我的膚色,而該以我的名字為准,我名叫克雷基·佩特拉。」

  這個名字在我當時還不懂的阿帕奇語中,意思相當於「白人父親」。拉特勒像是聽說過這個名字,因為他在含譏帶諷的驚奇之中後退了一步。

  「啊,克雷基·佩特拉,有名的阿帕奇人的老師!您是個駝子,這真遺憾!您恐怕很難叫那些紅皮膚的討厭鬼不笑話您吧。」

  「哦,這沒關係,先生!我已經習慣於被討厭鬼嘲笑,因為明事理的人是不會這樣做的。既然我知道了你們是什麼人,你們在這兒搞什麼名堂,我也可以告訴你們我的同伴是誰了,最好是我指給你們看。」

  他向林子裡喊了一個我聽不懂的印第安詞兒,緊接著就出現了兩個有趣至極的形體,緩慢莊重地向我們走來,他們是印第安人,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倆。

  年紀大的一個身材中等偏高,而且十分健壯。他的舉止委實尊貴,從他的動作中可以推斷出他身體非常靈活。他嚴肅的臉孔純粹是印第安人的模樣,但不像大多數紅種人那樣輪廓分明,有棱有角的。他的目光顯得安詳,幾近柔和,流露著他內在的從容、鎮靜,這神情一定使他地位優越。他沒戴帽子,深色頭髮向上紮成頭盔一般的冠狀,上面插著一根鷹的羽毛,這象徵著酋長的尊嚴。他的穿著包括鹿皮鞋、帶流蘇的綁腿和一件皮獵裝,一切都做得簡樸、耐用。腰帶上別著一把刀,旁邊還掛著許多小囊,裝有一個人在西部用得著的一切小物件,藥囊用一根細繩兒系著,掛在脖子上,旁邊是和平煙斗(象徵和平的煙斗。北美印第安人風俗,相互傳吸煙鬥,表示講和),煙袋鍋是用陶雕成的。他手持一杆雙筒槍,其木制部分密密地釘著銀釘,他兒子日後正是以「銀槍」這個名字使這支槍聞名遐邇的。

  那個年輕人的裝束與他父親一模一樣,只是裝飾得多些。他的皮鞋飾有豪豬鬃毛,綁腿和獵裝上縫著精巧的紅色刺繡。他也把藥囊掛在脖子上,外加和平煙斗。他帶的武器也和他父親一樣,是一把刀和一支雙筒槍。他也不戴帽子,頭髮向上束成頭盔似的冠,其間還編入了一條響尾蛇的蛇皮,但是沒有羽毛裝飾。他的頭髮長長地披在背上,有些女士肯定會羡慕他這閃著藍光的漂亮裝飾的。他的面孔比他父親還顯得高貴,顏色是淺棕,帶點兒古銅色。根據我的猜測和後來瞭解到的,他同我年紀相仿。那天我是第一次見到他,可他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感覺到他是個好人,而且天資聰慧異常。我們用審視的目光久久地互相打量,隨後我覺得他那雙嚴肅的仿佛閃著絲絨一般細膩光澤的深色眼睛裡,瞬息之間亮起一道友好的光環,就像太陽透過雲隙,向大地送去的問候。

  「這就是我的朋友和同伴,」克雷基·佩特拉說,先指指父親,又指指兒子,這是「好太陽」,美斯卡萊羅人的大酋長,並且也被其他阿帕奇部落尊為酋長。這位是他的兒子溫內圖,他年紀雖輕,可創下的英勇業績,已經超過了五個老戰士一輩子創下的業績,只要是草原和岩山延伸的地方,他肯定會聲名遠揚。」

  這聽起來像是誇誇其談,但事實證明這並不過分。拉特勒譏諷地笑起來。

  「這麼年輕的一個家夥子下那麼大的事?我說『幹下』,因為他幹的,無非是偷雞摸狗、行騙搶劫之類的勾當罷了。誰不知道,紅種人都能偷會搶。」

  這是嚴重的侮辱,三個陌生人,就好像不曾聽見似的。他們走到灰熊旁邊。克雷基·佩特拉彎下身去仔細查看。

  「熊是被刀刺死的,不是被子彈打死的。」他轉頭對我說。

  他暗中聽到了我和拉特勒的爭執,這會兒要向我表明我是對的。

  「真是臭味相投,」拉特勒反駁道,「一個駝背老師,哪兒會懂什麼獵熊!等我們把熊皮剝下來,就能清楚地看到哪個是致命傷。我可決不容忍一個『青角』騙走我該得到的。」

  這時溫內圖也彎下身子去,碰了碰熊。然後重新直起身來,問我:

  「是誰用刀襲擊了這傢伙?」

  他說一口純正的英語。

  「是我。」我回答。

  「你為什麼不開槍打它?」

  「因為我沒帶槍。」

  「地上有槍!」

  「那不是我的。拿槍的人,把子彈胡亂放完之後,扔下槍就爬到樹上去了。」

  「我們踩著熊跡來的時候,聽到一聲恐懼的大叫,那是在哪兒?」

  「就在這兒。」

  「唔!松鼠和臭鼬在有敵人靠近時,才會逃上樹,人應該戰鬥,因為勇敢的人被賦予了力量,能戰勝哪怕是最強大的猛獸。你如此勇敢,為什麼會被稱為『青角』呢?」

  「因為我是第一次來西部,在這兒時間還很短。」

  「白人真是奇怪。一個敢於用一把刀子和可怕的灰熊較量的年輕人被罵成是『青角』,而那些嚇得爬到樹上去,呆在那兒大嚷大叫的人,倒可以自認為是有本事的牛仔。還是紅種人更公正,在他們那兒,勇敢者永遠不會被看作弱者,弱者也永遠不會被當成勇敢者。」

  「我兒子說得對。」他父親贊同道。「這個勇敢的年輕人不再是個『青角』了,誰要是能用這種方式打死一頭灰熊,那麼匆庸置疑,他是個英雄。如果他還去救那些逃到樹上去的人,他就該得到感謝,而不是挨駡。我們到外面去看看白人來這兒幹什麼。」

  我白膚色的同伴們與這些遭他們蔑視的紅種印第安人相比,二者的差距是多麼巨大啊!紅種人公正的意識驅使他們站在我一邊,他們只有三個人,如果與我們這兒的牛仔們為敵,就等於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可他們卻似乎並不顧及這個。他們驕傲地從我們身邊經過,緩緩走出灌木叢。我們在後面跟著。「好太陽」看見了插在地上的標杆,他回頭轉向我:

  「這兒在搞些什麼?白人們要丈量這塊地嗎?」

  「是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