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印第安酋長 | 上頁 下頁
一三


  過了一陣馬群回來了,到我面前後,又再次掉頭往回跑。如此這般又重複了一次之後,我堅信:馬群中是有一頭騾子,一頭。淺灰色、背部有深色條紋的騾子。它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雖然長著大腦袋、長耳朵,仍不失為一頭漂亮的牲口。騾子比馬好伺候,步伐穩健,在懸崖前不會頭暈。當然,騾子很倔,我曾見過寧肯被打死也不肯往前邁一步的騾子——雖然沒讓它們馱什麼,路也很好走。它們就是不願意。我初步觀察,這頭騾子性子很烈,而且比起馬來,它的目光顯得更加明亮、更富有靈性——就是它了。估計它是在主人追捕野馬的時候逃到野馬那裡去的,並且就此留了下來。這時塞姆又把馬群趕了回來,我們兩人已經距離很近,我都能看見他了。現在野馬已經進退兩難,只得改向側翼沖,我們則跟上去。馬群分開了,我發現,那騾子留在最大的一群裡,它現在與白馬並駕齊驅。於是我盯住這一隊,塞姆似乎也看中了同一隊。

  「取中間,我在左,您在右!」他向我喊道。

  我們一催馬,加速趕上去,不僅與野馬步調一致,而且離它們越來越近,在它們抵達樹林之前攆上了它們。它們是不會進林子的,於是又掉頭,想從我們中間穿過去。為了阻止它們,我們迅速向對方接近。馬群四散奔逃,就像闖進了一隻鷹的雞群。白馬和騾子同其它馬分開了,從我倆之間突圍出去。我們追著它倆。塞姆已經在頭頂上甩起了他的套索,他向我喊道:

  「還是『青角』!您永遠是個『青角』!」

  「為什麼?」

  「因為您只盯著那白馬,只有『青角』才會這麼幹,嘿嘿嘿嘿!」

  他沒有聽見我的回答,因為馬蹄雜遝,蓋住了我的話音。這麼說他以為我看中了白馬。隨便!我把騾子讓給他,自己騎到一邊,馬群在那裡惴惴不安地喘息、嘶鳴著瞎跑一氣。這會兒塞姆已經離騾子很近了,他甩出了套索,索套準確地套中了騾子的脖頸。現在他得像給我做示範那樣停住,把馬向回帶,這樣等拋出的套索繃緊時,就能頂住那一扯。他這樣做了,只是稍晚了片刻,他的馬還沒站定,就被那有力的一扯扯倒了。塞姆飛到空中,一個漂亮的跟頭之後,摔在地上。他的馬轉瞬間站起身,接著跑起來,繃緊的套索松了,那騾子本來已站住,並沒摔倒,這下獲得了自由。它拽著馬一同馳過草原,因為套索是固定在馬鞍頭兒上的。

  我連忙趕到塞姆那兒,看他是否受了傷。他站起來,嚇人地沖我大嚷:

  「見鬼!迪克·斯通的老馬和那騾子一塊兒給我溜了,連聲兒再見也沒說,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您傷著了嗎?」

  「沒有。您趕快下來,把您的馬給我!我得去追那兩個逃跑的傢伙,快點兒!」

  「休想!」我拒絕道,「您可能又會摔個跟頭,兩匹馬就都見鬼去了!」

  說完我就快馬加鞭去追趕那騾子。騾子已經跑出了很遠一段距離,並和另外一匹馬被套索連在一起,一個要往這邊,一個要往那邊,兩個相持不下,於是我很快就追上了它們。我先讓它繼續跑了一陣,同時越來越用力地扯住皮帶,使索套越收越緊,這樣我勉強可以控制住騾子了。又回到塞姆站著的地方時,我猛然一拉索套,騾子的脖頸一下被系緊了,它無法呼吸,倒在了地上。

  「抓緊!等我弄住了那調皮鬼,再鬆手!」

  他躍過去,雖然躺在地上的騾子四蹄亂踹,他還是靠近了它。

  「好了!」他下令道。

  我先把皮帶從迪克·斯通的馬上解下來,然後松了套索。騾子吸到了空氣,跳了起來。塞姆也同樣迅速地躍上它的後背。它先是站著不動,像是被嚇得呆住了;隨後就一躍而起,前前後後跳個不停。突然之間它四腿齊跳,躍向一側,來了個貓兒弓背,可是小個子塞姆坐得穩穩的。

  「它不能把我掀下來!」他向我喊道,「現在它要試最後一招兒,把我馱跑。在這兒等著我!我把它馴服了帶回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但是他搞錯了,那畜生根本沒跑,而是突然跪倒,打起滾兒來,這樣會把那小個子的肋骨一根根都折斷的,他一定會掉下來。我跳下馬,抓起地上拖著的套索,迅速在附近一叢灌木的根上纏了兩圈。這時騾子已把騎手甩下,跳起來,想要飛奔而去,但樹根很結實。套索繃緊了,騾子又倒下了。

  塞姆·霍肯斯走到了一邊,摸摸自己的肋骨和大腿,做著鬼臉,就像吃了酸泡菜和李子醬。他罵道:

  「讓這畜生跑吧!沒人能把它制服,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休想!我可不想讓一頭有個驢爸爸的騾子羞辱,它必須聽話。注意!」

  我把套索從樹根上解下來,跨上騾背。它一吸到了空氣,立刻跳了起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大腿要給它足夠大的壓力,這方面我大概比小個子塞姆強。騎手的大腿下,馬的一根肋骨必須被壓彎,這壓迫了內臟,會使馬怕得要命。騾子使出對付塞姆的手段,要把我扔下來時,我把從它脖子上垂到地上的套索拿在手裡,緊緊抓住索套兒後面那個地方,一覺察到它要跪下,我就把套索牢牢拽住。這個竅門兒和我大腿上的壓力迫使它站住了,這真是一場惡鬥,力與力的較量。我所有的毛孔裡都開始滲出汗來,但騾子出的汗更多。汗水從它身上流下來,嘴裡吐出大量白沫。它的動作變緩變弱,也不能自主了。開始時盛怒的鼻息慢慢變成了短促的咳嗽。隨後它終於在我身下癱倒了,不是心甘情願的,而是因為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它躺下不動了,翻著白眼兒。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我感覺,我身體裡全部的筋腱韌帶都斷裂了。

  「老天!您是個什麼樣的人呐!」塞姆嚷道。

  「您比這頭畜生的力氣還大!您要是能看見自己的臉,會嚇壞的!」

  「我相信。」

  「您的眼睛都凸出來了,您的嘴唇腫了,腮幫子簡直成了青的!」

  「這是因為,我是個『青角』,不想被扔下來。而另一個捕野馬的高手卻給扔了下來,這之前還把他的馬和騾子掛在一起,送它們去散步。」

  塞姆越發地愁眉苦臉了,可憐巴巴地請求:

  「您就別說這個了,先生!我告訴您,就連最有本領的獵人也會碰上這種事的。昨天和今天,您過得不錯呀。」

  「我希望還能過這樣的日子。可對您來說這兩天可糟多了,您的肋骨和其它骨頭都怎麼樣了?」

  「不知道。等會兒我一好些時,就把它們找到一塊兒好好數一數。現在我身上到處喀吧喀吧亂響。我還從來沒騎過這樣的畜生!希望它現在會老實些。」

  「它已經老實了。您看,它躺在那兒多虛弱,多可憐!給它系上馬鞍,套上籠頭,您就可以騎著它回家了。」

  「那它又會尥蹶子的。」

  「絕對不會,它已經受夠了。這是頭聰明的畜生,您會為抓住它而感到高興的。」

  「是的,這我相信。我本來一開始就看中了這頭騾子。您卻看中了那白馬,多麼愚蠢啊。」

  「您知道得這麼清楚嗎?」

  「那當然很愚蠢!」

  「不是指這個,是我看中了白馬的事。」

  「還能看中什麼呢?」

  「也是這頭騾子。」

  「哦?」

  「是的,就算我是個『青角』,可也知道一匹白馬對一個牛仔來說不合適。我看見這頭騾子的時候,立刻就喜歡上了它。」

  「是的,您很懂馬,這我得承認。」

  「但願我也能同樣懂得人,親愛的塞姆!現在來幫個忙吧,把這畜生從地上弄起來。」

  我們把騾子拉起來。它靜靜地站著,四肢都在發抖。我們給它系上馬鞍、套上籠頭的時候它也沒有反抗。塞姆騎上它以後,它很聽從指揮,並且善解人意,就像一匹訓練過的馬。

  「它曾經有過一個主人,」塞姆說,「他肯定是個好騎手,可它從他那兒跑了。您知道我會叫它什麼嗎?」

  「什麼呢?」

  「瑪麗。我以前騎過一頭叫瑪麗的騾子,所以用不著另想一個名字了。」

  「這麼說,騾子瑪麗和步槍利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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