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老鐵手 | 上頁 下頁
七一


  下山當然比上山花的時間多些,場面卻極為壯觀。我們來到溫內圖發現熊的足跡的地方,他把火炬照低一些,沒有發現新的足跡。「老埃弗賴姆」可能在它的營地過得很舒服,看來它的營地可能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它既看不見我們,也聽不到我們的聲音。我們一路沒有引起任何注意。但是,我們並沒有因此而克服困難,我們必須為自己尋找一個適當的營地。

  樹枝燒完了,我們又失去了亮光。不過,山谷變寬敞了,星光足以給我們指路。可以認為,我們是熊穀中惟一的人群。因此,我們放棄了在敵人近處要採取的安全措施。我們不把營地安排在山谷邊緣的樹下,而是在谷地正中間的露天底下找到一處我們認為合適的地方。

  我們用好幾塊大石頭,壘成一個三面有圍牆的場地,場地的大小足夠容納我們的人和馬。沒有牆的第四邊當然是設防的。石頭之間的空隙用灌木堵死,再填滿乾草。這種地方通常是蛇的藏身之地,我們把草點燃,火勢很快蔓延到整個場地。我們認為,必須對場地再仔細檢查一次。檢查後,果然發現好幾條蛇,蛇看見火就跑,我們把它們統統打死。現在,我們有了一個乾淨的營地,可以放心地宿營了。我們中間必須有兩個人站崗。由於我有傷,又被排除出崗哨行列,我沒有同意,並與哈默杜爾一起值第一班,兩個小時。

  我們坐在石頭上沒有長植物的一側,把槍放在旁邊,準備隨時射擊。同伴們稍稍聊了幾句就睡覺了,我向胖子講述了我們偵察烏塔人的情況。然後,我們到灌木林中,給這個胖子的馬割了些飼料。這樣不知不覺地打發著時間,兩個小時過去後,我們叫醒阿帕納奇卡和霍爾貝斯接崗。再下一班是馬托·沙科和特裡斯柯夫,第四班由溫內圖一個人值。他一個人足足頂我們兩個。有他值崗,我們不必為安全擔心。

  我想睡覺,卻總是睡不著,並不是傷口發燒,而是脈搏跳得特別快,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但多半與傷有關。兩個警衛正坐在我和哈默杜爾坐過的地方輕輕談話。只有馬吃草和馬蹄踏地的聲音,偶爾打破夜間的寧靜。星星在我們頭頂上閃爍,更加明亮。岩石和人馬清晰可辨。

  我發現溫內圖的馬突然抬起頭來,動作引人注目。我的馬緊接著也做出同樣的動作。兩匹馬都發出恐懼的響鼻聲,把後腿對準我。它們嗅到了一種危險,這種危險越來越近。不可能是人。如果是人,馬的響鼻聲要輕得多,而且帶有警告意味,也不會顯得這麼恐懼。我仔細聽著。

  我躺在兩個石頭之間填了灌木的空隙裡,經過火燒以後,這個空隙敞開著。幸虧空隙只有一點點寬,只能伸進一隻胳膊。這時,外面有一隻爪子從縫裡伸進來,力量大,聲音響,是人做不到的。我很熟悉這種聲音,立即跳起來去拿獵熊槍,並輕輕對科曼伽人首領說:

  「阿帕納奇卡,一隻熊!不過要安靜,非常安靜,跟我來!」

  聽覺靈敏的溫內圖在睡夢中察覺到了我的動作,他已經手握銀盒站在我身邊。

  「我們後面岩石上有一隻熊。」我告訴他。

  其他人仍在睡覺,沒有聽見,我們認為不叫醒他們為好。人多容易出聲,何況特裡斯柯夫總是大聲說話。

  阿帕納奇卡和霍爾貝斯走到我們面前,拉緊了槍栓。溫內圖指示他們:

  「你們只能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能射擊。老鐵手的槍最適宜,頭一下可發兩彈,然後是我。我告訴你們的時候,你們再開槍。」

  霍爾貝斯有點激動地問:「熊會爬過石頭嗎?」

  「不會,」我回答,「肯定……它已經到了。安靜,讓我對付它。」

  在我們營地敞開的一邊,出現了一個又黑又重的龐然大物,慢吞吞地繞過拐角而來,它是一隻熊,低著頭,用鼻子聞著地面。我們的馬由於恐懼而打響鼻,轉過身子準備用後蹄踢它。我還不能開槍。子彈必須從它的肋骨之間穿過進入心臟,所以得等它站起來。我朝它跳過去,使它注意到我,然後馬上返回。灰熊顯得笨,實際上動作極快。

  我的目的達到了,它一看見我,就站起來,離我不到六步。這時,我的槍響了,熊從前面挨了一槍,要向後倒,可是沒有倒下,而是搖搖晃晃,前進了兩步。於是,我給了它第二槍,把它擊倒了。它躺在地上,收回前爪,好像要抱住什麼,翻滾了一圈,又站起來,張開爪子,躺著不動了。在整個過程中,它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連呼吸聲都沒有讓人聽見。灰熊是不發聲的。與它戰鬥往往是一場靜悄悄的的戰鬥,正因為如此,這種戰鬥通常是「攻其不備」。與雷鳴般吼叫的獅子鬥,比較容易擊中目標。

  「它完了。」溫內圖說,「兩顆子彈都打進了心臟。不過,你們還不要接近它。灰熊的生命力很頑強,有時會突然站起來。」

  我打第一槍的時候,睡覺的人都一躍而起。馬托·沙科很安靜,完全是印第安人的風度。特裡斯柯夫也並不是懦夫,但還是往後退了好幾步。哈默杜爾從馬之間擠到我身邊,叫喊:

  「一隻熊!見鬼,真正是一隻熊!我是睡過頭了。我只離開一分鐘,它就來了。我好累。我生我自己的氣,氣憤得很。我要用我的雙手打自己耳光。」

  「打吧,親愛的迪克,馬上打。」霍爾貝斯火上加油。

  「住嘴,老蝗蟲!打自己的耳光,也比你靈活得多。我本來是能夠趕上這種機會的。我沉不住氣了,完全沉不住氣了。」

  「那就沉吧,把氣沉到你自己體內!」

  「我沉不沉,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頭野獸不應該笨到這種程度,恰恰在我睡覺的時候來。如果這樣一隻熊不再有理智,那麼,我問你,該誰去打它?」

  他這麼詼諧地表達出他的氣憤,意思卻是認真的。這個又胖又矮的人確實沒有恐懼,遇到熊肯定會猛撲上去。這當然不是說,他會幸運地把熊幹掉,有勇無謀是很危險的。哈默杜爾未能與活生生的熊面對面地搏鬥,他不顧阿帕納奇卡的警告向死熊走去,以顯示他的無所畏懼。他去翻動它,用了很大力氣才轉過身,然後把它的爪子扯來扯去,說:

  「它死了,完全死了。否則爪子不會自己往下掉。我建議把熊掌連皮一起弄下來。睡覺是談不上了。」

  他說得對,在剛剛獵獲的灰熊旁邊,沒有一個獵人是能夠睡覺的。我們必須生火,所有的人都跑出去撿乾柴。火點燃以後,我們看出這是一隻母熊,重量大約有七百斤,是只了不起的動物。

  「昨天給我們留下足跡的,就是它。」特裡斯柯夫說。

  「不是,」溫內圖回答。「那足跡是頭重得多的動物留下的。這不是那只熊的妻子,而是它自己。我們會把它弄到手的,還是先等老槍手來。」

  大家拿出刀子來割熊掌,連皮一起剝。我沒有參加,而是在旁邊看。

  「喔,」過了一會兒,阿帕奇人跳起來,指著露天場地說,「小孩站在那兒。」

  火照亮了岩石之間的廣闊地帶,我們看到一隻小熊,站在灌木林旁邊,我曾到那兒割過馬的飼料。它的大小相當於一頭中等個頭的小牛,只是胖些。

  「太好啦,這位女士的孩子來了!」哈默杜爾跳起來,向小熊奔跑過去。

  「迪克,迪克,」我叫他。「不要抓它!不要抓它!這個動物比你想像的危險得多。」

  「胡說,胡說,我已經抓住它了,我已經抓住它了!」他回頭叫喊。

  是的,他已經抓住它了,可是熊也抓住了他。他不想放開它,也放不開了。大家看不出他們是怎麼互相抓住的,只見他們在草地上翻滾。胖子一邊打一邊咆哮:

  「快來幫忙,快來幫忙!這個畜生不放我。」

  阿帕納奇卡手裡拿著刀子,向這兩個扭打在一起的英雄飛奔過去,左手插入人和獸之間,右手給了小熊致命的一刀。應該是刺得很准,因為我們看到熊躺在地上,哈默杜爾掙扎著起來,氣勢洶洶地喊叫:

  「這樣一頭野獸!這樣一個沒有教養的畜生!我想活捉它,它卻用這種方式對待我。我只好用全部力氣來扳開它的牙齒。它付出的代價是被燒烤,被吃掉,不管它是死是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