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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我輕而易舉就到了第一片灌木林,邊走邊注意聽我左邊馬的聲音。我躬著身子前進,時刻注意敵人的馬。所有的馬都是放養的,只有一匹拴在地樁上。灌木林後面燒著幾堆火,火光穿過灌木林的出口,照到一匹馬的身上,使我看清楚了它的樣子。那是一匹深紅棕色間白色的名貴馬,鬣編成辮子,辮子很細。這種打扮,我只在柰伊尼科曼伽人那兒見過。奧薩格人怎麼會用這種方式方法來美化馬鬣?這個問題目前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發現,沒有任何崗哨看守馬匹。這些奧薩格人的感覺夠敏銳的了!我後退幾步,避開火光的照射,爬回到灌木林裡面。

  在四堆大火的照射下,大概二百多人在剛才提到的那個無樹木的場地上,傍水紮營。我看見六個戰士在跳野牛舞。我的眼睛接著到處搜索,發現幾棵孤伶伶的樹,一個印第安人靠在其中一棵上,臉上沒有紋身圖案。他被捆綁著,原來是個俘虜。他的臉被火光照得很亮,見有人來,又驚又喜。這張臉我非常熟悉,是一張好朋友的臉。現在我明白,為什麼有一匹以陌生方式打扮的馬站在那兒,就因為這匹馬屬￿這個俘虜。俘虜身材高大、寬闊、強壯,四肢有力,典型的高加索臉型,充滿自豪、自信和鎮靜。這種神情,我只在一個人身上看見過,這個人好久沒有跟我見面了,但我經常想念他。他就是阿帕納奇卡,柰伊尼科曼伽人年輕而高貴的首領。

  是什麼風把他吹到堪薩斯來的?他怎麼會落入奧薩格人之手?奧薩格人和科曼伽人是什麼關係?我知道,這兩個部落敵對情緒厲害,我如果不把他救出來,他就會死去,而救他是非常容易的。沒有人注視這個年輕人,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跳舞。他被綁在那棵樹的背面,我只要動作隱蔽,就會輕而易舉地接近他。

  我想到就做,馬上退出灌木林,回到哈默杜爾身邊。

  「上馬!」我命令他,「騎上您的馬跟我來!」

  「什麼事?」他問,「一定要走?」

  「奧薩格人抓了一個俘虜,是我的熟人,我必須救他。」

  「他是什麼人,老鐵手先生?」

  「以後再告訴你。現在你只管跟我走,走!」

  我的馬見到我的示意後,立即跳起來。我抓住韁繩,騎上去就走。哈默杜爾儘管身體肥胖,也迅速坐到了馬鞍上。我沒有帶他到我隱藏的地方去,而是去灌木林外邊,阿帕納奇卡的背後。

  「在這兒等!我再去取一匹馬。」

  我動作迅速,想在野牛舞結束之前,趁奧薩格人的全部注意力被舞蹈吸引的機會,把俘虜解救出來。我跑到那匹馬的旁邊,解開綁在樁上的韁繩,想牽它走。它拒絕離開,站著不動,並且打響鼻。這對我和我的計劃是很危險的,幸虧我知道怎樣使它聽話。

  「來,馬兒,來!」我溫柔地撫摸它那魚鱗一樣光滑的頸部。

  它聽到這樣熟悉的聲音,馬上放棄抵抗,跟著我走。我剛剛把它牽到哈默杜爾身邊,天空又電閃雷鳴。我的行動得加快,雷雨一來,舞蹈就會結束!

  「看著這匹馬,它是被解救的俘虜騎的,」我要求胖子,「我一回來,您就把我的武器交給我。」

  「好的!放心吧,別停留!」他回答。

  又一次電閃雷鳴。我奔向灌木林,臥倒在地上,貼地面爬行。舞蹈還在進行,所有的奧薩格人都一邊大聲叫喊「牛,牛,牛」,一邊有節奏地鼓掌,沒有人聽見樹搖動的聲音。我很快爬到俘虜的背後。他沒有朝我看,可能也在看跳舞。為了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到我的身上來,我先摸了摸他的小腿。他輕輕抖動了一下,還是沒有看我。

  「注意!」我大聲說。在歌聲中,只有他一個人聽見我的話。

  他點了點頭,這是只有我懂得的信號,表示他感覺到了我的手並懂得了我的話。他被三根皮帶綁在一棵樹上,第一根把他的腳關節綁在樹幹上,第二根把脖子和樹幹捆在一起,第三根把雙手反綁在樹幹上。以前,我也曾這樣潛伏到溫內圖父子的後面,把他們從樹上解救出來,他們那時被基約瓦斯人捆綁。我相信,阿帕納奇卡的聰明程度不會亞于當時的阿帕奇人。我抽出刀子,兩下砍斷皮帶,把捆在他手上的繩子砍斷。為了切斷他脖子上的繩索,我不得不站起來。這很危險,哪怕只有一個奧薩格人在這一瞬間朝俘虜看一眼,我就會被發現。正在這時,我得到了一個機會。一個跳舞的人動作過大,跳到了水邊,鬆軟的岸被他踩塌,他掉進了水潭,全場一陣大笑,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個濕淋淋的演牛的人的身上。我一躍而起,剪斷繩索,又迅速蹲下,沒有人發現。

  「爬過來!把手伸給我!」我用同樣的聲調要求他,同時向後爬了幾步。

  我的眼睛緊緊盯著他。他還站了一小會兒,然後突然躬身,跟著我爬進灌木林。現在,那邊的事我就不管了,只提防他們來抓我們。我牽著他的手,仍然躬著身子。一個閃電把灌木林照得通明透亮,可怕的雷聲震耳欲聾,大雨像滿滿一池水從天上向下傾倒。舞會散了,他們肯定會發現科曼伽人逃跑了。我趕緊站起,拉著他穿過灌木林,向哈默杜爾跑去。在我們後面,數百人叫喊、咆哮。胖子把槍遞給我,我把它掛在身上。阿帕納奇卡看見自己的馬,縱身跳上去,正好坐到鞍上,沒有耽誤一點時間。我們都騎上馬以後,就用不著匆忙了,滂淪大雨使他們根本聽不見我們的馬蹄聲。

  下一個目的地是基佩塔基,我們將在那兒與溫內圖會面。從瓦拉圖到那兒,騎馬大約要走四個小時。我可以把時間計算得很精確,因為溫內圖沒有緊急原因,是不會很快出發的。我們會比他早一點見到「老太婆」。他可能以為,我們偷偷接近奧薩格人將花費很多時間,可是,我們現在已經取得勝利。這個勝利使我感到非常幸福,因為在大草原,我最喜歡阿帕納奇卡了。

  他沒有看清我,不知道他的解救者是誰。我和哈默杜爾在前面走,他跟在後面,雨很大,能見度很低,他要想不迷路,就得跟在我們後面走。現在,我還不想讓他知道我是誰,我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因此,我把身子向哈默杜爾傾斜一點,壓低聲音對他說:

  「如果這個陌生人問,別告訴他我是誰!」

  「他究竟是誰?」

  「科曼伽人的首領。不過,要向他保密,別說您知道這件事,不要讓他知道我是他的熟人。」

  「可以告訴他,我們要去與溫內圖會面嗎?」

  「不告訴,根本不要提阿帕奇人。」

  「好!我閉口不談。」

  奧薩格人不顧大雨,全體出動追趕,找遍了整個瓦拉圖,奇怪的是,他們中間沒有一個人接近我們,儘管我們走得相當慢。在這種瓢潑大雨中,很難不走錯方向。人們常說黑夜裡伸手不見五指,可是現在,有耀眼的閃電,也不容易分辨方向,甚至反而更難。這是因為,在漆黑之中突然出現閃電,會使人們眼花緣亂。

  我如果不打算讓阿帕納奇卡認出我,他是認不出我的。我穿的這套西服,不是當時他認識我的時候穿的那套。我的寬邊帽沿也遮得較低,肯定也不是當時的樣子。

  雨終於停了,但是雲還沒有散開,天仍然很黑。為了不致過早地被他認出,我騎馬走在前面,讓阿帕納奇卡和哈默杜爾在一起談話。我本來不打算注意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可是胖子的幾句話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讓我的黑馬放慢速度,仔細聽,同時不露聲色。阿帕納奇卡講的是介乎白人與紅種人之間的慣用語,是英語、西班牙語和印第安語的詞匯大雜燴。這種話,每個真正的西部人都聽得懂,也能講。我開始聽的時候,他剛剛提了一個問題,問我是誰。我聽到胖子回答:

  「他是演員。」

  「演員?」

  「流浪藝人,跳熊舞和牛舞,與你剛才在奧薩格人那兒看到的差不多。」

  「哎喲!白人可真是特殊的人。紅種人跳舞給別人看,是一種榮譽。你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他叫做卡塔帕塔馬塔法塔加塔拉塔拉塔塔沙。」

  「哎喲!我得經常聽,才能叫出他的名字。為什麼這個救我的好心白人不和我們講話?」

  「他聽不懂我們的談話。他是聾子。」

  「這使我很傷心,因為他聽不到阿帕納奇卡對他表示感激的話。他有老婆孩子嗎?」

  「因為是藝人,他必須有12個老婆、20個兒子和20個女兒。兒女們也都是聾子,聽不見。」

  「哎喲!他跟他的老婆孩子只能用手勢講話?」

  「是的。」

  「那他至少要懂得十乘以十種手勢。誰能看得懂這麼多的手勢?他有膽量到這個野蠻的地方來,而又聽不見,一定是個非常勇敢的人。因為,一個人如果只能靠眼睛觀察,危險會成倍增加。」

  哈默杜爾把我說成聾子,是為了引人發笑。我仍然像他常說的那樣「我行我素」。可是,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把他的騙術揭穿了。

  儘管我們的馬蹄聲音很大,我還是聽出前面有馬蹄聲。我勒住馬,命令胖子和阿帕納奇卡也停止前進。我當然是用很輕的聲音說話。我聽對了:有一個騎馬的人向這邊走來,但不是正對著我們這個方向。這就產生一個問題:我們過不過去。我離他比較近,認為他是奧薩格人。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他可能是奔走於我們與他的戰士們之間的探子。作為探子,他一定知道我們俘虜了他們首領的消息,因此,我決定抓他。

  「留在這兒,看住我的馬和槍,」我低聲地對他們兩個說,一邊說,一邊下馬,把我的黑馬和槍交給哈默杜爾。然後,我趕緊往左拐,如果沒有聽錯的話,我一定能碰到那個走過來的人。我躬著身子走過去,離他只有一個起跑距離的時候,就一個箭步,從後面猛跳到他的馬上。原來是個印第安人。他大吃一驚,因為沒有預料到我會跳到他馬上面來,所以沒有採取任何自衛行動。我緊緊卡住他的喉嚨,他的韁繩掉了,胳膊往下垂。可惜他的馬不如他有耐性。它突然感到增加一倍的負擔,便抬起前蹄,發強脾氣,亂蹦亂跳。對我來說,這不是件小事,我坐在馬鞍後面,必須緊緊抓住騎馬人。把韁繩抓到手,白天做到這一點容易得多,可是,現在一片漆黑,看不見韁繩,只能指望別被甩出去。正在這時,我旁邊閃出一條黑影,一把抓住印第安人那匹馬的嘴。我騰出右手,從腰帶裡掏出手槍。「誰?要我開槍嗎?」我問。

  「阿帕納奇卡,」被問者回答。「老鐵手可以把奧薩格人扔下來。」

  原來,他是從馬蹄聲判斷出我所處位置的。他趕緊下馬,把我的馬的韁繩交給哈默杜爾,跑過來幫我。他抓住了印第安人那匹馬的寵頭,使馬站住。我把俘虜扔下馬,跟著跳下,抓住俘虜。俘虜身上只有一杆獵槍,想通過晃動獵槍的辦法來迷惑我,不過還是沒有進行抵抗,看來是恐懼的心情使得他失去了駕禦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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