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老鐵手 | 上頁 下頁


  他們匆匆向長桌子走去。特裡斯柯夫也欣喜若狂地迎著他們走來。昨天他講「凱曼船長」的故事時我注意觀察過他,他有一張久經風霜、被太陽曬成深褐色的臉,儘管如此,他絕對不會給人留下一個西部人的印象;他那聰穎的面容,他那機智、明亮、敏銳的目光,表明了他的果敢、從容和目的堅定。他本來不打算首先跟這兩個西部人打招呼,他想看看自己是否還能夠被他們認出來。迪克·哈默杜爾和皮特·霍爾貝斯——他昨天剛剛談到過他們倆——原來也在這裡,在辛克媽媽這兒!毫無疑問,這是一件令人高興的大事。坐在長桌子周圍的人都紛紛跟他們握手;不言而喻,他們必須得放棄他們原先的座位,坐到老熟人和新結識的朋友中間來。

  「我們昨天剛談到過你們,」特裡斯柯夫說,「我講述了咱們當時的經歷。你們可別感到奇怪,你們已經成了這裡這些先生非常喜愛和熟悉的人了。我們是否可以知道,你們後來的情況怎麼樣了?那次咱們目擊了對凱曼船長、『阿德米拉小姐』以及他們的同夥處決後,我不得不在紐約跟你們分手。」

  「我們後來的情況怎麼樣?很好啊。」哈默杜爾口答道,「我們直奔醅地區,到了那裡我們當然立即尋找我們的藏身之處。從那時候起,我們又經歷了許多事情,並且有了幾個贏利的獵區。我們的錢袋越來越滿,我們都不知道這麼多的錢該往哪裡放了。」

  「您真讓人羡慕,哈默杜爾先生!」

  「讓人羡慕,特裡斯柯夫先生?您別說蠢話啦!如果一個人有這麼多錢卻什麼也幹不了,那這些錢又有什麼用哪!在荒涼的西部地區我拿這些錢幣、支票和匯票能幹什麼呢,嗯?」

  「那就去東部,在那裡盡情地享受生活!」

  「謝謝!但那裡有什麼可享受的?難道讓我坐到一家飯館裡,把菜單上的萊全部吃一遍?可是那些食物沒有一樣是在野外用營火烘熟的,而全是在爐膛裡烤制的。難道讓我去音樂廳欣賞音樂?可在那裡我不但會被擁擠不堪的人群壓個半死,還不得不吞下整個地球上最污濁的空氣,我的良好的耳朵也會陷入被那些鼓聲和號聲毀壞的危險之中。我們的上帝在野外以原始森林的沙沙聲和荒野裡那些神秘的聲音,為每一個有聽覺的人提供的音樂會,是你們的小提琴和大鼓永遠無法與之相媲美的。難道我該坐到一家劇院裡,讓籠罩在那裡的麝香和廣蕾香的氣味刺激著我的鼻子,讓演出的節目損害我的健康?因為我肯定會由此笑病了或者氣病了。難道讓我租一套房子,風吹不著,雨點兒也打不著?難道讓我躺到一張床上,既看不到無邊無際的天空,也看不到星星和雲彩?難道讓我裡在羽絨被裡,使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拔了一半毛的鳥?不!讓你們的東部地區連同那些享受都滾開吧!椎一的和真正的享受我認為是在西部,在未開發的西部地區,而且這種享受人們不必花費一分錢。因此,在那裡既不需要金子,也不需要錢。您可以想像一下,當一個人成了闊佬,可他的財富卻不能給他帶來絲毫的享受和好處,那該是多麼令人惱火的事啊!於是,我們開始考慮,我們該用這筆用不著的錢做什麼。我們絞盡腦汁考慮了好幾個月,直到有一天皮特終於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一個棒極了的主意。是不是,皮特,老浣熊?」

  「嗯,如果你真的認為,那個主意很棒,那麼我願意贊同你的看法。你指的是我的老姑媽嗎?」

  「她是不是你的老姑媽這完全無關緊要,不過這個想法將得到實施。皮特·霍爾貝斯從小就失去了父母,他是由一位老姑媽帶大的。可是他從她身邊跑掉了,因為她教育他的方式方法讓他感到非常痛苦。我想你們大家可能都會同意這樣一點,即有一些內心的感受人們是無法消除的,特別是當人們天天用棍棒和耳光逼著你一再重溫這些感受的時候。這類痛苦的感受皮特·霍爾貝斯只有通過逃跑才能夠擺脫掉。因為以他一個年輕人的智慧認為,老姑媽的教育手段太過分了,他的身體的某些敏感部位已經無法承受。但現在他終於理解了,他甚至認為他本該再多挨些揍。如今他不再覺得那位好心的老姑媽是母老虎了,他覺得她是一位充滿愛心的仙女,她用棍棒改造他的外表是為了他內心的幸福。這種信念喚起了他對她的感激之情,同時也使他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即查詢一下老姑媽是否還健在。如果她已經死了,那麼她的後代也許還活著,因為除了這個侄子之外她還有自己的孩子,他們接受的是同樣的教育,是按同樣的辦法被帶大的,現在他們完全應該成為幸福的人。我們想幫助他們實現這種幸福。如果我們能夠找到老姑媽,就讓老姑媽得到我們的錢,我把我自己的錢也給她,因為我不需要錢,至於她是我的姑媽還是他的姑媽,這完全無所謂。現在你們知道了吧,為什麼你們會在臨近東部的地方見到我們。我們到這裡是想尋找皮特·霍爾貝斯的那位善良的仙女。我們當然不可以穿著我們在原始森林裡到處亂跑時的那身裝束出現在這樣一個女人的眼前,於是我們去掉綁腿,脫下打著補丁的獵裝,換上了這身漂亮的綠衣裳,因為綠衣裳可以使我們回憶起大草原和茂盛的森林的顏色。」

  「要是你們找不到姑媽呢,先生?」特裡斯柯夫問。

  「那我們就找她的孩子,並把這筆錢交給他們。」

  「要是他們現在也死了呢?」

  「死了?胡說!他們還活著!按照這樣的原則教育出來的孩子具有頑強的生命力,不這麼容易死。」

  「這麼說,你們大概隨身帶著這筆錢了吧?」

  「是啊。」

  「不過,是不是保管好了呢,哈默杜爾先生?我這樣問是因為我知道有一些西部男人在錢的問題上常常表現得毫無戒心。」

  「有沒有戒心這完全無所謂;我們把錢保管得很好,就連最狡猾的騙子也不可能得到這筆錢。」

  他跟皮特·霍爾貝斯一樣,身上挎著一個黃綠色的袋子,他用手拍拍袋子說:

  「我們總隨身攜帶著這個袋子,我們的財產就裝在袋子裡面,夜裡我們把袋子枕在腦袋下面。我們把我們的財產換成了相當多的可靠的支票和匯票,支票和匯票是由小石城的格林伍德銀行開具的,任何一家銀行都可以支付全部錢款。在這裡,您往這兒瞧,我願意給您看看!」

  當他提到小石城的格林伍德銀行時,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將軍」,他今天在華萊士銀行出示了一張這家銀行開具的支票。迪克·哈默杜爾解開袋子,伸手取出一個皮夾子,然後他用一把小鑰匙打開皮夾子。

  「錢藏在這裡面,」他說,「皮夾子再套上一個袋子,雙倍保險,這樣就沒有一個人能夠拿得到。如果你們看到這些支票……」

  他的話突然中斷了,後面的話仿佛不是卡在嘴裡,而是卡在嗓子眼兒裡了。他本打算從皮夾子裡拿出支票給人看,我從遠處看到,他手中握著一個淺顏色的小包,他的臉上顯出一副驚愕的表情,是的,甚至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昨天我把支票拿在手裡的時候,難道我是把它們包到報紙裡了嗎?這個你知道嗎,皮特·霍爾貝斯?」

  「我不知道報紙的事。」皮特回答。

  「我也不知道,可這裡有一張報紙,支票被包到報紙裡了。奇怪,太奇怪啦!」

  他打開報紙,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吃驚地喊道:

  「見鬼啦!這裡面沒有支票!」他把皮夾子裡其他的口袋都掏了個遍,可全都是空的。「支票不見了!它們不在這裡……不在這兒……也不在這兒。皮特·霍爾貝斯,老浣熊,你馬上查看一下,你的那些支票在哪兒!但願你的還在!」

  霍爾貝斯一邊打開他的袋子,一邊回答說:

  「如果你認為,支票不見了,親愛的迪克,那麼我可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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